徽妍定定看着王缪。

说实话,失势的家族会有什么境遇,她在长安时就见过好些。在朔方的时候,戴松也曾提过,但徽妍没想到,最凉薄的事是发生在家中最小的妹妹身上。

“萦知晓么?”徽妍低低道。

“怎会不知晓。”王缪苦笑,“平白不见了一个未婚夫,会不知晓么?”

徽妍没有答话。

王缪叹口气:“你问舅姑待我如何,天下人,其实都是趋利的。幸好你姊夫是个肯护着我的,我不会受许多为难。”说着,她笑起来,“徽妍,你可记住了,择婿要择听话的,家世钱财,不差许多就是了。”

“什么听话,什么家世。”一道声音悠悠传来,二人一惊,望去,却见周浚踱着步走过来,手里捻着两支月季。

“在背后说我什么?”他语气不满,却将月季递过来。

王缪瞪他一眼:“怎胡乱采花,可知家人平日照顾多辛苦。”

周浚不以为然:“花开来不就是摘的么?来,一人一支,不许不要。徽妍,姐夫方才去刺都扎到手了,你看……”

“莫不知羞……”

这二人又开始拌嘴,徽妍在一旁看着,不禁莞尔。她这位长姊,在家就是个嘴皮厉害的,从前母亲常常担心她这般性情,会被夫家嫌恶。但后来证明,她配了一个合情合意的丈夫。每每看到他们二人,徽妍总十分羡慕。

“莫打岔。”周浚忽然正色:“方才你说什么听话,什么家世?”

“还能说什么,妹妹要择婿,择婿不就是看人品家世。”王缪一边把花别到发间,一边朝徽妍使个眼色。

徽妍脸红,忙道,“不是,我……”

“什么不是。”周浚看看徽妍,忽而扬眉一笑,“原来如此。徽妍,你若看上了谁,告知姊夫便是,姊夫如今可是平准府的人,只要不是皇帝家,姊夫都可替你去说。”

徽妍无奈:“姊夫莫玩笑,婚姻之事,哪由我擅自做主。”

“怎不可做主?”周浚纠正,“你若不想清楚,便会似我当年,悔之晚矣。”

王缪竖起眉毛:“你再说一遍……”

二人又继续斗嘴,徽妍和王缪的私话也说不成了。

从花园里出来的时候,周浚终于说了正经话,“徽妍,莫怪姊夫直。堂上那些长辈说话或是不好听,但有些也对。你如今已二十四,若要寻好人家,还是抓紧才是。长安洛阳有不少世家子弟,二十几岁仍未婚娶,姊夫与你长姊会处处替你留心,若是方便,你随我等住到长安去也好。”

徽妍心底温暖,笑了笑,“知晓了,多谢姊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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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在边境巡了七八日,起驾回京。

到达甘泉之后,皇帝命令驻跸甘泉宫,在此休息一日。

甘泉宫是京畿中最大的离宫,靠着甘泉山,暮□□下,宫城上已经升起了火把和灯笼,璀璨夺目。

执金吾开道,羽林卫士立在两旁,戈戟如林,赳赳威武。

皇帝下了车,一路走到寝宫,才到大殿门前,忽然听到有人唤他,“陛下!”

回头,却见一个女子,站在灯笼光下望着他,笑意盈盈。

“芸?”皇帝讶然。

窦芸走过来,向他一礼,“拜见陛下。”

窦芸,平恩侯窦诚的女儿,故去的二皇子妃窦氏的妹妹。窦氏十五岁时嫁给了二皇子,恰逢时疫,一年之后故去。皇帝此后一直未婚娶,登基之后,将窦氏的父亲窦诚封为平恩侯。

“你怎在此?”皇帝道,却看向一旁的甘泉宫宫正严昉。

严昉忙上前,正当开口,窦芸道,“陛下莫怪宫正。陛下忘了?妾到甘泉宫来小住,是陛下应许的。”

皇帝想起来,确有此事。今年年节之时,平恩侯一家入宫觐见,那时窦芸提及侯夫人纪氏今年身体欠佳,听说甘泉宫的泉水有固本之效,问皇帝可否让侯夫人过来将养几日。皇帝没有拒绝,当时就应下了。

“霖宫在东边,你到正宫来做甚?”皇帝问。

“来送衣物。”窦芸将一件长衣捧在手中,“陛下,我母亲听闻上月陛下受了风寒,特地制了这长衣。她让我嘱咐陛下,暮春夏初,最易风邪侵体,陛下要保重才是。”

皇帝看着那长衣,神色缓和了些。

“这些物什交与内侍便是,不必亲自来。”皇帝道。

“那可不行。”窦芸道,“母亲让我务必亲手交与陛下。”

皇帝有些无奈:“善。”说罢,将她手中长衣收下,“徐恩,派人将侯女送回去。”说罢,走入殿中。

“陛下……”窦芸见皇帝不理她,想跟上去,却被侍卫拦住。

“入夜了,回去吧。”皇帝的话音从殿内传来。

窦芸咬咬唇,只得答应一声,悻悻走开。

少顷,徐恩出来,召严昉入内。

“罚俸半年。”皇帝立在椸前宽衣,“知道错在何处么?”

“知道。”严昉苦着脸,“陛下,可那时平恩侯女拿着符令,说陛下准她入甘泉宫,并未说此地禁入,臣想着也是有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