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舍利子,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

紫檀桌案上香烟袅袅,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檀香气味。

福晋站在案前,埋头抄着《般若波罗密多心经》。她没戴旗头,挽了个松松的发鬓,倒不似平日的死板模样。两侧耳下各缀一枚小小的翡翠耳坠子,翡翠生凉,乌阴阴的绿色衬在福晋肌肤上。

这日日头极好,晴光从东边厢房如意窗格子里射进来,正照在福晋光亮亮的额头上。

她的额头高——按照命相学的说法,叫天仓开阔,是标准的福相。

不过到底福不福?怕是就“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哉”了。

福晋身上穿的是才做的一身月白色镶翡翠色竹横山溪旗装,这旗装是前两天刚刚送来的,还有一件类似的款式,不过颜色更加喜庆深厚些。因着再过一段时间,四阿哥府里就要办中秋宴,故此她现在没打算穿出来。

这竹横山溪是四阿哥喜欢的图案、喜欢的寓意,福晋清楚得很。

一切四阿哥的喜好,她都记得清楚。

案上宣纸是陈年的洒金宣,摆得时间久了、不生不熟刚刚好,泛着黄色。笔是南方今年才贡上的玉珀狼毫,白玉一样的笔管。

福晋写得一手清丽小楷,抄的佛经最是漂亮不过,深得宫里几位娘娘的喜爱。

可是今日,她却几次走了神,分着心听着外面的动静。

朔雪一打帘子走了进来,带进一身甜蜜蜜的桂花香气,蹲了身子给福晋请了个安,福晋手下笔墨不停,兀自抄经,口中问道:“怎么样?”。

朔雪低头道:“回福晋的话,膳都点好了,还特意加了福晋最爱吃的……”。

福晋肃色将那笔向笔架上一搁,退后一步举起那佛经,正对着日光细细端详,同时打断了朔雪的话:“倒也和我油嘴滑舌起来了,我问的是这个吗?”

朔雪上前一步,低声道:“四爷那里倒是没什么动静,宋格格还卧病在床,也只能进些清淡米粥。倒是……倒是李格格……”。

福晋冷冷抬起眼,看着她:“往下说。”。

朔雪斟酌了一下词句,斯斯艾艾道:“李格格一切照旧。”

福晋点点头,举起半卷佛经照着日光就近了脸看了看,复放回案上,若无其事道:“你给我添些香来。”朔雪低声道:“是。”,转身从香盒里用香夹取了些檀香来,帮福晋添上,一瞥眼看见福晋执着笔的右手,食中两指狠狠按压着笔管,指关节都泛出了青白。

福晋心里气苦得紧!

她是嫡福晋,金尊玉贵的乌拉那拉氏出身,堂堂正正的明媒正娶的四福晋。这上上下下整个四阿哥府里,谁见了她不得避让矮身,口称一声:“福晋。”?

那李格格却是什么身份?不过一个小小知府的女儿,汉军旗的姑娘!

福晋不相信,惹了这么场风波出来,四阿哥的处置就是“李格格一切照旧”?

怕是还没发作出来罢!

一个小宫女怯生生地挑起了帘子,见福晋仍在抄经,不敢出声,只是望着朔雪,朔雪会意,走出去,却是送膳的人来了,陈德诺见了朔雪,在院子里遥遥地一招手,朔雪走过去,低声道:“怎么了?”

陈德诺脸上神情尴尬,引着朔雪到了福晋平素用膳的那一处厢房里,几个宫女嬷嬷正在布膳,陈德诺向着桌上一努嘴示意,朔雪见雕花桂枝月牙如意八角大圆桌上除了照常的四道热菜、四道冷菜、两道汤品之外,却还另外多了一个双层朱漆盒子。

陈德诺指着那朱漆盒子低声道:“姐姐且先看看。”

主子未到,朔雪不敢擅自开食盒,沉吟着对陈德诺道:“这不合规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