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逢耿氏也抬起脸来,带了几分殷切望向四阿哥。四阿哥与她眼光一碰,面无表情地丢下一句:“送耿格格回去吧。”,说罢抬脚走了,身边人连忙跟上,只留下目瞪口呆的耿氏跪在原地。

她面色还算镇定,只用牙齿微微咬住苍白的下嘴唇,留下一排浅浅淡淡的印子。,腮边耳坠子晃荡不休。

贝勒爷总算没责备她,耿氏想。

见面三分情。

她不怕,与府里其他女人比起来,她有的是时间。

她还年轻得很,海棠初绽,新荷吐绿,正是最好的年华。

“恭送贝勒爷!”,耿氏就着跪下的姿势,转了膝头对着四阿哥的背影干干脆脆地道,说完这句,她似是方才觉得冷了,抬起手来拢住肩头。

“格格?”。

苏培盛见耿氏没反应,不轻不重地清了清嗓子,用平缓徐和的腔调又重复了一遍道:“格格?您请起吧?贝勒爷已经走啦!”,耿氏收回目光,见苏公公带着几个小太监围在自己周围。

苏培盛对着耿氏背后那小婢女喝道:“赶紧的,倒是把你们主子扶起来哪!”,那小婢畏畏缩缩地应了,上前兜住耿氏的胳膊肘道:“主子,仔细地上凉了膝盖。”。

地上的确很冷。

耿氏撑在那小婢女胳膊上,倒将大半个身子的力气都倒在了那小婢女身上,她跪得久了,膝盖都有些冻麻,婢女上前帮着她扑打了一下旗装下摆,便簌簌地跌下许多草屑来。那关节的僵硬中又夹杂了血液回流的暖意,针扎一样的感觉从小腿肚噼里啪啦地炸上来,直蔓延到大腿上,耿氏走了一步,没控制住,踉跄了一下。

苏培盛道时很有耐心,回首作关切状询问:“格格可是要歇歇再行?抑或奴才禀了主子爷,找暖轿来抬?”,边上几个小太监早冻得缩手缩脚,听了这话都忍不住抬头去看耿氏,见了她那磨磨蹭蹭的样子,心里大有抱怨之意。

耿氏只作不知,手撑着膝盖,勉强站直了身子,挤了丝比哭还难看的笑意出来,道:“不敢劳烦苏公公。”。

第二天一早,八卦便传到了福晋的耳朵里。

福晋正在用早膳,听见这话,手上动作停了停,朔雪看福晋神色,弓了腰低声道:“福晋,奴才听说:贝勒爷只让人送耿格格回去,旁的话,倒是什么也没说。”。

福晋抬头冷冷看了一眼朔雪。

朔雪扑地就跪下去了。

她脑子动得快,舌头更是紧追其后,这正院里的年轻婢女们,就没一个赶得上她的聪明劲。只是太聪明了,难免流于轻躁,朔雪话说出了口,才发现想得不甚周全。立刻画蛇添足地补道:“奴才也是听他们说的,奴才……”,她看了一眼福晋脸色,咬牙抬手抽了自己一耳光:“福晋恕罪!”。

福晋注视着面前的粥碗,平静地道:“把那式金银吉祥粥,再给我盛半碗来。”。

珠棋噌的一下就站起来了。轻快利落地把粥给盛了,双手捧着送到福晋的面前。

福晋拈着小银勺,细细地拨了拨那粥里的红绿丝,又用帕子印了印嘴角,这才发表了对耿氏的看法:“她心太大,做事急进,气盛心不宁,这不是迟早的事么?”。

朔雪道:“福晋,您难道真的就让她……”。

福晋抬手将鬓发向后抿了抿,那吉祥粥碗底滚热,水汽冒了出来,直笼得她额上也一层湿意。她抬眼看了朔雪,带着淡漠的笑,道:“武格格怀了身子,正是辛苦时候,不能服侍贝勒爷。有人来分忧,不是好事?”。

武宁垂着头坐在梳妆台前,由着清明荷田分立两侧,帮她梳妆打扮。

她昨夜一夜没睡好,辗转反侧。到了三更天时候,才隐隐有了睡意,到了早上,本是想着多在床上赖一会儿的,又怕娘家来了消息,这才强忍着困倦起了身。

梳妆打扮花了半个时辰,待得完毕,候在外面的婢女训练有素地将小炕桌抬了进来,流水价的早膳粥饭一样样送了进来——这是四阿哥的吩咐,道是武宁这最后一个月,身形不便,就不要到处乱动了,免生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