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垂落,郭胜背着手,悠悠闲闲,熟门熟路的走到陆府后园那个角门,伸手推开角门,冲角门后的承影点头笑了笑,脚下不停,不紧不慢,自自在在穿过几丛树影,进了那个空空的小院落。

陆仪大约是刚刚沐浴出来,裹了件斗蓬,斗蓬裹的随意,里面银白素绸衣裤一半露在外面,光着脚,散着头发,坐在他那把宽大的圈椅上,正抿着杯茶。

郭胜离陆仪两三步站住,上上下下打量着他,一边看一边连声啧啧,“五爷说江延世沏茶让人不闻茶味,陆将军不用沏茶,就是这么坐着,连我这样的,别说茶味儿,水味儿都闻不到了。”

陆仪也不知道是被茶水,还是被郭胜这话,呛的咳了一声,“水哪有味儿?郭先生今天心情这么好?”

“水有味,水味比茶味儿重。”郭胜笑着,坐到他那把小竹椅上,用力摇了几摇,嗯,有点儿声响了。

“我小时候逃过难,陆将军知道,夜里赶路,闻着味儿就知道前面是路还是河,看到水,闻闻味儿,就知道这水能不能喝,水味儿重啊。”

郭胜一边说,一边挪了挪,自己倒了杯茶,先喝了,这才拿起花生筐,往炉子边上放花生。

“要是夏天了,先生也这么没有花生没法说话?”陆仪看着撒花生撒的专注仔细的郭胜问道。

“夏天还吃什么花生?躲蚊子还躲不及呢。”郭胜撒好花生,放下小竹筐,拍了拍手笑道:“就是这花生,也是这几年才有的习惯,说起来,这是托五爷他舅舅的福,先是瞧着徐家舅舅吃花生,跟着他吃了几回,就吃上了瘾。”

“徐家舅舅夏天也是躲蚊子还躲不及呢?”陆仪放下了杯子。

“当然,他躲蚊子的招数多得很,熬夏的招数也多得很,就是没有中用的。”郭胜又倒了杯茶。

“徐家不是巨富么?夏天搭个天棚就行了,还用得着那么多招数?”陆仪慢吞吞问道。

“将军这是明知故问。”郭胜不客气的应了句,“徐家在明州那些事,只怕没有陆将军不知道的了,咱们这么样子闲聊,这么个院子,你有什么话直接问,别绕圈子,绕了一整天,你也不嫌累。”

陆仪失笑,“先生真是……徐家这暴富,真都是那位老太太的银子?”

“这个我仔细问过,还真是真的。

不过,这得看怎么说,霍二当家成了霍二当家之后,那位老太太,就把她那份不算少的嫁妆全数转卖换了银子,打了条海船,走海上生意,霍老太太在明州开的那间香料铺子,卖的都是自家船上运来的货。

你也知道,她这生意好做,赚多少都是自己的,没两年就一条船成了两条船,据说到去年年底,她手里,加一起,有二十多条船,去年定下了要进京,老太太就让人把这二十多条船悄悄转手,到现在,大约还在转手,银子还没都汇过来。”

郭胜说的坦诚无比。

陆仪一条腿伸出去,自在的踩在脚踏上,看着郭胜问道:“老太太怎么打算的?”

“你竟然不问徐焕怎么打算的。”郭胜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