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窗外下着雨,车里,阮眠的裙摆在滴水。

旁边男人的存在感太强烈,根本不容忽略,她贴窗坐得笔直,双膝紧拢,一动不敢动,连呼吸都不敢太大声。

看到座椅湿了,地毯也被踩脏,她如坐针毡。

早知道……就不上来了。

一条白色毛巾忽然出现在视线里,阮眠的注意力却落到那只白皙的手上,愣了一下才接过。

她擦着头发,余光偷偷偏过去,见他正闭目养神,轻轻抿唇,将想说的话吞了回去。

雨越下越大,路面积了一大片水。

阮眠放下毛巾,总算觉得身体有热度重新浮上来,连眼眶也不知为何变得有点热。

她微微仰起头,吸了吸鼻子,然后闭上眼睛。

雷声轰鸣,仿佛响在耳际,她的心却莫名平静下来。

车子缓慢前进着,雨刷器将雨水拨开,没一会儿又蒙了厚厚一层。

齐俨察觉似乎有某种重量压了过来,下意识睁开眼,女孩子乌黑微湿的头发近在咫尺,他几乎没有犹豫,将她的头轻轻移开。

手指却触碰到了一片不寻常的温度。

发烧了?

这时,司机回过头,“齐先生,前面有棵树倒了,过不去。”

齐俨略微沉默后,“先回家吧。”

司机将车子拐个弯,钻进一条林荫小路,这里地势偏高,又有高大林木分散了雨势,所以行进得颇为顺利,几分钟后就到了。

雨声太大,按了两次喇叭后,老人才出来开门。

阮眠烧得昏昏沉沉,也被吵醒过来,费力撑开眼皮,看到车外打伞走过来的人,蹙眉轻喊,“王爷爷?”

不是说送她回家吗,怎么会到了这里?

老人看到她也有些意外,不过并没说什么,只是点点头。

车子停下来,阮眠拖着无力的双腿下车,跟在男人后面进屋。

她刚弯下腰,听见他说——

“直接进来吧。”

风吹过来,她打了个哆嗦,抱紧怀里的书包,慢慢走进去。

屋里太大,那人的身影一晃就不见了。

衣服还半湿着,她在沙发上垫了一层报纸才坐下,眼前的茶几上除了之前的几瓶酒外,还多了一个烟灰缸,她数了数,有七个烟头。

他的烟瘾也这么重吗?

她若有似无地叹息一声,意识又渐渐模糊。

睡得正沉,阮眠听见有人叫她。

她困得连眼睛都睁不开,轻推开那只拍自己肩膀的手,嘟哝一声又换了个姿势继续睡。

“醒醒,你在发烧。”

发烧?

阮眠迷糊地用手背去贴额头,果然一片滚烫。

“我发烧了。”她坐起来。

“药在里面,自己找找。”

她反应略迟钝,茫茫然看了一圈,这才发现发现桌面多了一个药箱,打开来翻了翻,感冒药、胃药、安眠药……应有尽有,日期还很新。

她找到退烧药,按照说明抠出几粒,放在掌心,然后,眼睛四处瞄了瞄。

舔舔发干的唇,她问,“那个,有水吗?”

男人看起来好像有些疲惫,揉着眉心,抬手指了指厨房的方向。

厨房很大,流理台光可鉴人,各种厨具看着也很新,几乎看不出使用过的痕迹。

阮眠用水洗过脸,清醒了几分,找了一圈,终于在角落找到一套煮水壶具。

晃了晃,有轻微声响,但没有水。

她打开盖子,将里面的东西拿出来——一张崭新的使用说明书。

她看了一会儿,折叠好捏在手里,走出去。

客厅。

齐俨正咬着一支烟,低头,淡蓝色的火光从他指间跃起,红光微闪,他吸了一口,仰头吐出白色烟圈。

他就在这朦胧的白烟后眯眼看站在厨房门口怯怯张望这边的她,“怎么?”

“你家的水壶,”她的声音低下去,“我不会用。”

那份说明书不知道是哪国文字,她根本看不懂。

他又露出那种似笑非笑的神情,定定看了她几秒,这才起身走过去。

阮眠把说明书给他,他简单扫了一眼就放下,她弯腰凑过去,见他不紧不慢地按了几个键。

“滴”一声后,水壶开始运作。

刚刚一缕微湿的长发拂过手背,那处仿佛还留着痒意,齐俨抖掉一截烟灰,斜倚在流理台上看她。

大概是烧得厉害,那截细嫩的脖子铺开了一层浅浅的绯红。

“等雨小了,再送你回去。”他嗓音淡淡的。

“……谢谢。”

话声一落,眼泪不知怎么也跟着掉出来,阮眠自己都吓了一跳。

她立刻转过身,胡乱抹了一把脸,越抹越多……

或许是来自亲人的温暖已成了奢望,来自陌生人的善意便被无数倍放大,又或许是她生病了,格外的脆弱……

长久以来累积的所有委屈几乎在这一瞬间溃了堤,怎么都止不住。

齐俨看着她颤动的双肩,微抬起的手放下,他转身出去,留给她一个独立的私人空间。

阮眠一边哭一边等水开。

等热水变成温水,她也慢慢止住哭泣。

将药片塞进嘴里,灌一口水,仰头一起吞下。

她洗好杯子,走出去,客厅空荡荡的,窗帘全拉上了。

在沙发上坐下,看到烟灰缸里的烟头又多了两个。

药效上来了,她脑子更是昏沉,歪着身子就睡过去。

窗外雷鸣电闪,风雨交加,阮眠窝在沙发里安静睡着。

一道修长的身影在沙发前蹲下。

她蜷缩着身子,呼吸细细的,像只柔软的小奶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