琏二爷荤素不忌的性子,他们这些底下人是最清楚的了,身边一日都离不得人,二奶奶千防万防,收拾了一院子的莺莺燕燕,到底看在男人没名没分没子嗣的份上,对琏二爷这口嗜好睁一眼闭一眼,留了他们这些小幺儿在二爷身边。

平素二爷也还算有点分寸,并没闹出那些风风雨雨,大家也就装聋作哑,大被一蒙混当不知道。

可今儿这话算是哪一出呢?好歹那也是林家大爷,从礼法上说,是二爷嫡亲的姑表弟,二爷说话的口气,着实是太过孟浪。只是爷们如何,不是他们这种身份的奴才能说得,他也只能垂小心服侍。

不然倘若二爷过的不顺心,一时心痒跑去领略江南美人的风姿,不说姑太太的孝期还没过,就是二奶奶一旦得着信儿,那醋起来,非活活扒了他的皮不可。

好在贾琏也就是嘴上一叹,之后一切如常,再不曾提起,小厮的一颗心才算是落了地。

又过了一日,林如海百忙中又腾出空来见了贾琏一回,回绝了贾母要接黛玉过去尽孝一事,又亲笔回信一封,请贾琏转交贾母,这才打点了一船土仪,由林崖率家丁将贾琏送上了船。

贾琏人情世故上何等机灵,林姑父已经当面回绝了送林表妹进京的事儿,又闭口不提林崖同迎春的亲事,他就知道这事儿九成九也是没指望的。一趟江南之行,老太太、二太太叮嘱的事儿一桩没办成,他回去岂能得着好?

灵机一动,贾琏就让心腹来旺儿先走一步,带着林如海的亲笔信快马赶回京报信,他自己则上了船,一路路慢悠悠北归,遇到繁华府埠还时不时身体略有不适,停船休整一两日,势必要拖到老太太、二太太的火气都下去了再说。

不提贾琏回程如何逍遥快活,京中荣国府里贾母史氏与二太太王氏却是等的着急上火,静心丸药都不知吃了几副下去,就等着林家的消息,琏二奶奶王熙凤也是时常打人过去,就盼着那个冤家快些回来。

这一日傍晚,来旺儿才揣着林如海的信进了西角门,老太太的上房就得着了信儿,急忙忙把人叫了进来,拿了信来看。

来旺儿虽是贾琏的心腹小厮,但贾琏本就不是贾母心尖尖上的孙子,从前比不得贾珠,现时也比不过宝玉,主子不甚得老太太的青眼,底下的奴才自然更要靠后些,因此这才是来旺儿头一回进上房。又因来旺儿心里明白老太太看了信必然不喜,一进门就忙老实跪下,头都不敢抬,更不敢卖弄自己的机灵劲儿。

贾母毕竟是老了,一颗心又都在信上,还没注意到来旺儿的不对劲,王熙凤却是三五日就要敲打贾琏身边的心腹一回,把这几人的脾性摸得清清楚楚,一看来旺儿的神情,她就知道要坏事,忙趁贾母不注意,给姑妈兼婶娘王夫人打了个眼色。

王夫人还没什么表示,大太太邢夫人已经忍不住露出一丝冷笑。

她这个媳妇成日就会卖弄自己的才干,恨不能把自己这个做继婆婆比到泥里去,又惯会帮着二房,吃里扒外,这会儿连个哥儿都没有呢,就巴巴的把男人打去了江南,就为了奉承老太太和二房,结果事儿还没办妥帖,少不得要落埋怨。要是琏二再带个江南美人儿回来,才有得她哭的日子呢。到时候多少好戏看不成?

邢夫人的脸色王熙凤当然瞧在眼里,她心里也有些恼了。

这都什么时候了,大太太还这么糊涂?二爷跑这一遭,千里迢迢的,为的还是他们自己不成?除开孝顺老太太、太太的意思,林家这门姻亲也确实值得走这一回。

先不说旁的,就是姑太太每年四时三节送来的节礼,哪家哪户比得上?再说姑老爷的职位,那是何等要紧?甄家来人,几次都单点了姑老爷出来,老太太可是稳稳当当应下了的。

以前有姑妈在,两家自然亲密的很,如今姑太太人没了,只留下个七岁的独女,若是能按着老太太先前的打算,将妹妹接到府里教养,两家也能亲密如常,偏偏不知道哪里蹦出两个小子,有娘生没娘养的,也不知道是哪家的野种,不声不响就成了林家的嗣子,还记在了姑太太名下,以后长大承了家业,还有他们贾家什么事儿?

偏姑太太往日里说得多么思念府里,多么想在老太太跟前尽孝,这么大的事儿,也没给娘家露一丝口风,害的府里直到周瑞等人去林家奔丧回来才得着信儿,叫人打了个措手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