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先太子暴毙一事牵连甚广,先太子妻族临洮许氏可谓是首当其冲。

年长一代,像林如海等人,对临洮许家曾经的风光无两都是记忆犹新。自前朝起传承数百年的世家,文臣武将辈出,鼎盛时世人皆赞叹说是满门朱紫。后来老圣人为先太子求许氏嫡长女为妃,谁不说是老圣人对先太子的爱重?

结果盛极一时的许家也随着先太子的暴毙一夜之间大厦倾倒,当时在西北执掌军权的许氏族长更是因为通敌阖府抄斩,年不满十六的男丁与女子尽皆没为官奴。

位高权重、子孙满堂最后也只剩下满目凄凉。

说起那些个风云骤变的日子,即便林如海这样宦海沉浮大半辈子的人,都是唏嘘不已。能杀人杀到监刑官都于心不忍,可以想见都杀到了什么地步。

不经意间想起那个林如海口中权倾朝野的临洮许家,林崖的视线不由自主的又转回了许先生身上,恰好碰上许先生将头巾摘下,由许楠帮着打理仪容。

没有什么温度的阳光下,许先生额角处深深的官奴烙印无比醒目,让林崖的心也跟着一沉,默默转开了目光。

虽然也勉强算是同伴,使团里自林崖到底下的兵士们都极少与许先生父子说话,原因就在于许先生脸上的这个烙印。

官奴,特别是犯官后代出身的官奴,怎么发卖都不可能卖到大漠去。认真追究起来,许先生就是逃奴,凡是沾了这桩事情的人,不管是买下了许先生的也好,或者是把他送到了关外的也罢,都是触犯了刑律的。

而且官奴不能脱籍,世世代代都只能为奴做婢。正躬身与许先生说话的许楠虽然在北漠长大,却是身姿俊逸、气度清雅,俨然是教养良好的翩翩世家子,绝对无愧于许氏嫡系的名头。可是他的脸上,并没有许家嫡支男子应该有的奴隶烙印,同样也触犯了刑律。

要命的是,许家父子从最开始就没想隐藏自己的身份,直接自报家门,把赵郎官的酒杯都吓掉了。

都不用细想,不是傻子的都晓得这里头的水深着呢。不管许氏父子到底是为了什么竟然敢离开北漠重返中原,使团里的众人都还不想拿身家性命去趟这趟混水,只好对拿着隐王呼延奉给圣人的国书的许氏父子敬而远之。

只有林崖对许氏父子还算亲近。一来是因为许先生此行的目的之一是为隐王送国书,他作为使团正使理应对许先生礼遇,二来许氏女还是三皇子妃,私心里他觉得许氏总有东山再起的时候。三么,他确实也敬重许氏父子的品性。

即使两鬓染霜,即使改装易服,许先生和许楠眼中的坚毅都让林崖心生好感。正如青松经冬弥翠,素梅傲雪盛开。

许先生不好说,许楠如果能熬过这道坎,日后必成大器。

当然,除了些许不动声色的照顾之外,该有的距离还是要有,林崖这点分寸还是拿得稳的,这也算是为官处世之道。

一路上躲避着各个部族的追踪和刺杀,林崖一行人终于有惊无险的走到离边关只有二百余里的地方。

眼瞅着就能回到中原,不用再过这种心惊胆战、餐风露宿的日子,使团里的人都十分振奋,连拿蛮族使者和从落地起就没有回过中原的许楠都流露出了几分对天朝上国的企盼,林崖却总觉得心中不安。

他总觉得,王家费尽心机把他弄到这里来,不该如此简单就让他回去。

成功出使蛮部该是个什么功劳?遥想张公当年,可是因通西域之奇功而封侯的。林崖不曾经历张公之险,不曾被扣在异乡十余载,却也称得上是劳苦功高,一旦活着回去,王子腾怕是夜里都睡不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