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念不去英国了!”

是言誉铭的声音,气急败坏,染着沉沉的愠怒。

“你自己出国去吧,以后你和我女儿,永远都不要联系了!”

“念念呢?她在哪?”

江霆还是不死心,想要听她声音,听她亲口说,我不跟你出国了。

言誉铭冷嗤了一声:

“她在我旁边,让我打电话跟你说,她不想出国了,不想离开我,不想离开生她养她的泞城!在念念眼里,家庭和朋友都比你江霆重要得多!以后你也不要给她打电话了,就这样吧,我要带着念念搬家,去一个新的地方重新开始!嘟嘟嘟——”

江霆静静听着电话那端的忙音。

冰冷如同长了脚的蜈蚣,蔓延到他的四肢百骸,冻得他的手指都忍不住蜷缩起来。

远处有行人的说话声音,嗡嗡作响,听不太真切。

江霆像是还有些没反应过来,呆呆地站在原地,薄薄的两瓣唇好似都在发抖,手机吧嗒一声掉在地上,他也没有反应。

“喂——”

徐况杰把他的手机捡起来,担忧地瞧着他,“你怎么了?”

“……”

徐况杰看到,江霆的眼睛转得很慢很慢,如同电影镜头的慢动作回放。

他的眼神明明是无波无澜,但心里是大开大合的疼痛,不过谁都看不到,只有痛苦和悲伤将他包裹住,那是一片透明的哀伤。

“没……没事吧?”

徐况杰第一次见到这般绝望的江霆。

江霆声音冷得似冰:“我们走。”

“言念那丫头——”

“走吧。”

他修长的身影像是一阵风,落了一地的暗影交叠,自己却什么都没带走。

一切,都这般结束了。

……

言誉铭挂了电话,握着正躺在病床上的言念的手。

谁能想到,言念在赶往机场的路上出了车祸!

开车的司机当场死亡了,但是言念命大,活了下来,虽然没什么大碍,可言念现在还是处于昏迷的状态,不知道何时能够醒来。

言誉铭是个信命的人。

他觉得,是上天不想让言念出国!

要不是因为那个江霆,他的宝贝女儿哪里还会出车祸!

既然有缘无分,她和江霆两个人又何必纠缠!

还不如一刀两断算了!

言誉铭越想越后悔,自己怎么就同意她跟着江霆出国了呢!唉!

言念是第二天下午醒过来的。

“爸爸……”

躺了一天一夜的女孩,茫然无措地打量着此刻坐在自己面前的言誉铭,脑袋上缠了一圈纱布,有点疼,她揉着额头,咳嗽了两声。

“我这是在哪里啊……”

“医院!”

言誉铭没好气。

“我不准你出国了!你就跟着我和你妈生活,哪里也不准去了!”

妻子当年难产,徒留下他们父女二人。

他已经失去了挚爱,不能再失去唯一的女儿!

言念却是揉着太阳穴,歪了下脑袋,表情无辜又不解,“我为什么要出国啊爸爸?”

言誉铭一愣。

“念念,你不记得自己要出国的事情了?”

“我好端端的干嘛要出国啊,我在泞城好好的呀!”

“那你知道我是谁吗?”言誉铭又问。

似乎是觉得亲爹问了一个蠢问题,言念哭笑不得,“你是我爹,老言。”

一旁的马雪燕也皱了眉,“念念,那我是谁?”

言念无语了……

“爸妈,你们别闹了行不行,话说我到底为什么会在医院?”

马雪燕下意识回答:“你昨天要同——”

“闭嘴!”

言誉铭狠狠瞪了她一眼。

这是他第一次在马雪燕面前这般厉声指责她。

“孩子既然不记得了,就永远别让她记得了!”

说着,拉着言念的手,拍了拍,言誉铭语重心长:

“乖孩子,你发高烧昏迷了,把脑子烧糊涂了,昨晚上胡言乱语,我以为你要出国呢,哎行了,醒来就好,醒来就好……”

言誉铭把医生叫过来,给言念做了一番检查。

医生单独同言誉铭谈话,说言念可能是因为车祸造成的巨大冲击,大脑皮层潜意识让她丧失了一部分的记忆。

那部分的记忆,是难忘的,也是她发生车祸的根源。

至于什么时候会想起来,医生也说不准。

言誉铭可不想让言念记起来江霆!

像是这样,忘了江霆,忘了中学时期同他的全部交集,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于是乎,第二天出院之后,没过几天,言誉铭立刻带着言念搬家了。

泞城很大,他们不会离开泞城,但不会再住在原来的地方,也不会再回泞城附中上学。

临走之前,言念回头注视着自己住了十几年的房子,一动不动。

这房子不算大,言誉铭说新房子是这房子的两倍,但是小居室有小的好处,温馨又舒服,她的那张床,包括所有的摆设,陪伴了她很久。

“爸,我们真的要搬家吗?”

“当然了,东西都在车上了,快上车!”

“可是……为什么我心里会这么难过?”

很闷。

那块不大的位置,淅淅沥沥下着雨,发了霉,寸草不生。

言念揉着自己的心脏,很难去舒缓这一份压抑和难过。

言誉铭不以为然:“住了这么多年,自然是有感情的,难过也是应该的,搬到新家之后习惯就好了!”

言念还是站在原地没动。

她的心,很空很空。

这种感觉,就像是有个人把她的心带走了。

但那个人是谁,言念不知道。

她忽然间好想好想见那个人一次。

又不知道是谁,脑子里面只有模糊的身影,挺拔清冷的轮廓,看不真切。

看言念一直磨蹭,言誉铭不悦,“别发愣了,快上车,搬家公司在等着呢!”

“爸,我好像在等一个人,是不是?”

“什么?”

言誉铭眸光猛地一闪,不想露出破绽。

“你等谁?我怎么不知道!”

“……我就觉得,我应该留在这里等一个人,如果我走了,那个人回来之后找不到我怎么办?”

言誉铭还巴不得江霆找不到言念!

都是因为他,才让他家姑娘出了车祸!

想见言念?

下辈子吧!

“念念,这都是你的心理作用,你没等任何人,我们该走了。”

言誉铭让马雪燕下车,把言念拉上车,自己则是直接拎过言念的行李箱,放到了后备箱。

马雪燕拍了拍言念的肩膀,“听你爸的话,我们走吧,如果有缘分的话,你和那个人说不定还会见面的。”

“妈,你是不是知道我在等谁?你快告诉我吧,我好难受,我特想哭!”

“没谁没谁,我随便说的,你就听你爸的吧。”

生怕自己说错话,马雪燕赶忙闭上了嘴。

她是早就知道言念会发生车祸的。

因为言念临走那天,她故意给言念收拾东西很慢,故意在前一天晚上和言誉铭说让言念从家走,不要和江霆在他家回合,目的就是为了拖时间。

她收了人家的好处,这种事,不可避免。

不过好在言念命大没事,言誉铭也不知道她在外收了裴金玲钱的勾当。

这样一切都很好。

只要言誉铭在世,她就会装成他想要的体贴、善良、温文尔雅的妻子形象。

言念终于上了车。

两只手搭在窗户玻璃上,依依不舍朝后望去。

她走了。

她的心依然空荡荡的。

那股子闷闷的窒息感,从那天搬家之后,就一直伴随着她,久久的挥之不去。

……

英国。

天黑了,外面淅淅沥沥下着雨。

江霆靠在窗边,伫立不动,凝视着被雨点打透的窗户,一声又一声,清脆又刺耳。

半个小时之前,江霆已经完成了老师布置的全部作业。

无论是在哪所学校,他都是从前的江霆,聪明睿智,学习方面他从来不会有难题。

徐况杰刚刚才写完了作业,他永远比江霆慢了半拍。

扣上笔盖走了过去,站在后头看着倚靠在窗台的人,孤冷又沉默,徐况杰知道江霆是相思病又犯了。

“唉!这都一个月过去了,言念一直都没联系你,应该在新学校开始新生活了吧,您老就忘了她吧,哥们再给你找个更好的!”

江霆眸光一动。

“忘不掉。”

他已经一个月没说过一句话了,此刻破了戒,声线沙哑,如同被砂石磨过。

徐况杰可算是服了他,何必为了一个毛都没长齐的丫头,自怨自艾呢?

“那你能怎么样?回泞城找她?”

“暂时不会。”

“哦?”

“我想过了,现在她太小,我也年轻,等到我足以给她撑起一片天空的时候,再回泞城去。”

“……你至于吗?!”

徐况杰不理解江霆的思维。

干嘛要这么固执?

按照他的条件,明明身边有那么多比言念更漂亮、更优秀的女生值得他选择。

*

三个月的时间过去了。

这三个月,言念的生活无波无澜,平静得不能再平静了。

自从转到新学校,周围不少长得帅的男生,阳光英俊,活泼开朗,她生来一张好脸,收获了不少追求者的情书,可是言念都拒绝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

午夜梦回,在梦里出现一道修长的身影,时常浮现在她的脑海。

她看不清楚那人的脸……

但,那人带给她的感觉,熟悉,非常熟悉,像是太阳一样的存在,一直陪在她身边,温暖照耀了她贫瘠的人生。

然后醒来之后,心里是持续性的空落。

那是无论她怎么去填,都填补不了的空当。

那段时间,她甚至都以为自己得了什么病,还瞒着家长自己偷偷去医院做检查,医生说她什么事都没有,让她别瞎想,好好读书,天天向上。

言念心里很憋屈。

这种心情没有人感同身受!

明明,在她身旁围着的人不少,新学校的老师都很好,她也交到了新朋友新伙伴。

可是为什么,她总觉得自己在等一个人。

她在等谁呢?

谁来告诉她?

在她梦里辗转反侧出现的那个人,又是谁?

直到放暑假,丁宝怡约言念吃饭。

初二已经结束了。

丁宝怡问言念在新学校过得怎么样。

“挺好的,你要不也转学吧,跟我一个班最好了。”

“嗯可以啊,我妈好像也有那个打算让我转学,可能是看我在附中成绩太差了,觉得我不是在附中学习的料吧!”

“哈哈哈,阿姨应该是想送你过来,跟我臭味相投。”

“去去,谁跟你臭味相投!你脸真大!”

丁宝怡爽朗笑了几声。

末了,不笑了,恢复了一本正经。

“对了,崔琳琳没再找你茬吧?”

言念不解,眉头拧了起来。

“崔琳琳?那是谁?”

“哇靠,这才半年你就把她忘了,那个绿茶表,在你打算出国那天,说江霆已经有未婚妻的那个!”

“……”

言念的脑子伴随着丁宝怡的话,一并“咣当!”了一下。

就在那一瞬间,她捕捉到了丁宝怡话里的重点。

江霆。

江霆……

江霆。

一遍遍念着这个名字,心尖上划开一抹淡淡的不知名的忧伤,但神奇的是,心里的那块空当忽然间自动填满了。

江霆。

言念眉头舒展开来。

是了。

就是江霆!

“我想起来了,他好像是要带我出国来着,但是我发了高烧,烧糊涂了脑子。”

“啊?你发烧啦?什么时候?难怪你好端端不出国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