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十八日下午三点,倪新来到设在距离海员俱乐部三百多米开外的一座高楼天台上的临时监控指挥部里,丁林杰迎上前来:“倪处长,下午一点,陈劲松在外面用餐后返回俱乐部,一直没有出来。”

倪新很满意,笑道:“丁组长,主任前几天还对我说执行完此项任务,想任命你为76号总务处处长,这个位置空了一年了,也该有人补缺了。”

丁林杰大喜过望,唉,信仰、良知都如过眼云烟……不提也罢,能多挣点钱,让家人过上好日子,也不错。他笑着答道:“谢谢倪处长的关照,那是李主任错爱,我哪里能够胜任?我们先集中全力缉捕陈劲松吧。”

既然是笼络,倪新索性好人做到底:“尊夫人的身体也好多了,昨天我听说最近就可来沪团圆,一忙乎忘了告诉你了。老丁,李主任可是真没把你当外人,你是主任面前的红人,以后还要请你多加关照,在主任面前美言。”

丁林杰连忙逊谢:“哪里哪里,玩笑了,您才是76号的栋梁之才、李主任的心腹,丁某全要仰仗你关照。”

倪新微微一笑:“都是自家兄弟,好说。目前摆在我们面前的任务是抓住陈劲松,替李主任去掉一个心腹大患。权菅祜权组长在哪里?”

“他化装成日本海员在一楼咖啡厅里。”

倪新刷的摊开地图,仔细研究后说道:“俱乐部一共四层楼,里面房间众多,每层都是三四个出口,楼梯间、电梯间,地形太复杂,还有很多外国人。陈劲松狡猾无比,进去的人多了,他万一事先有所察觉,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同伙……丁组长,我看在一楼的三个出口布控,这里居高临下,等他出来,发出信号,动手抓捕,你看如何?”

倪新的方案切实可行,地位又在那里摆着,丁林杰当然不会反对,答道:“请倪处长做主,我等遵命照办。”

权菅祜上来了,见到倪新,说道:“倪处长您来了。我在咖啡厅里不能坐太久,有两个手下去换我,我就回来了。”

倪新向他简单介绍了行动计划,权菅祜答道:“倪处长,有句话……”

倪新皱眉道:“吞吞吐吐的干什么?有话就说吧。”

“陈劲松虽然只是上海站的副站长,通过近期对被抓捕的军统两个外围组织的审讯,属下认为上海站的扩编、联络点的设立都是由此人在负责,所以他的价值不在周成斌——我们的头号目标之下。目前看陈劲松应该不知道他已经在我们的掌控之中,即使有同伙,也不会很多。”

倪新答道:“有道理,最近周成斌应该是全力以赴偷盗、运输黄金。这里所有的行动人员都是你和丁组长的部下,传令下去:一定要生擒陈劲松,如果谁打死了他,不仅无功,我定要追究他的渎职之责。海员俱乐部六点下班,五点半全体人员进入待命状态。”

下午五点,化名李宏宇的陈劲松踱到窗口,伸展几下胳膊,极目远眺,大上海秋意渐浓,橙黄榴红,美不胜收。应聘来这里上班快两个月了,工作之余,眺望上海已经成为一种习惯。目光所及之处,淞沪驻军司令部门口那面高高飘扬的太阳旗和往常一样,俯视着它身下的中国人,和中国人祖辈留下来的国土。

后侧门出口那棵大樟树底下,多了一个以前没有的修鞋摊,陈劲松心道明天让他给自己冬天穿的那双皮鞋订个前掌。那名岁数不大的修鞋匠手艺看起来也不太娴熟,怎么两眼不盯着手里的活,四处乱看?

陈劲松走出办公室,从走廊尽头的窗户望向正门口,两名等待雇主的三轮车夫坐在车上闲聊,海员俱乐部所在的静安寺路是上只角,在这里揽活的三轮车况都不错,这两辆车也有七八成新,三轮车夫对赖以为生的车子都很爱护,等待雇主的时候大部分都不会坐在客人乘坐的座位上,而是坐在乘客脚踏的位置上,这两名车夫有点与众不同。

陈劲松回到办公室,从柜子里拿出一个粗布手提袋,对出纳打了个招呼:“钱大姐,我有点事先走一步,老板那里……”

“我晓得了,你去吧。”虽然来这里时间不长,陈劲松人缘却很不错,偶尔帮点小忙当然不成问题。

陈劲松步行到三楼,看周围无人,从设在走廊的消防箱里取出一只事先藏在这里的双排供弹的点三八手枪,又拐进了洗手间。

五点二十,洗手间里走出一名头发很长、连鬓胡子的日本海员模样的人,戴着一副茶色眼睛,手里拿着一本画报,身穿一件黑色和服便装,大摇大摆的乘坐电梯下到一楼,随着七八个人一同走出大门。

这群人最前面是两名中年妇女,径直走向停在门口的两辆三轮车,讲价雇车,后面的几名男子有的向公交车站走去,有的去稍远处雇车。那名海员模样的人很快雇好一辆三轮,消失在马路上熙熙攘攘的人群里。

晚上七点,海员俱乐部的工作人员差不多都走完了,上夜班的人陆陆续续也都到了,一直没见陈劲松的身影。倪新感觉有点不妙,问道:“权组长,你确信陈劲松今天在里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