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单拉开椅子坐下来,盯着每一张画, 他盯的认真仔细。

几分钟后, 黄单把鼠标松开, 起身出去。

陈青青在翻相册,感慨去年自己一身是劲,不上班就要跟王海出去玩,现在根本不想动,只想待在房里,她听到响声就去把门打开,“怎么了?”

黄单看一眼她手里的相册, “能不能借给我看看?”

陈青青,“可以啊。”

“你要去苏州游玩?去的话, 我建议你别去园林了, 没什么好看的, 观前街也很一般, 虎丘和木渎倒是可以……”

黄单没心思听,他开口打断, “一会儿就给你。”

陈青青说不着急, “你慢慢看吧, 照片拍的不怎么好, 真实的风景要比照片里的漂亮很多。”

黄单道谢,转身回房。

他翻开手里的相册,快速往后翻,几乎都是风景, 只有少数照片上是陈青青,她和王海的合照更是少的可怜,一共两张。

相册被放到电脑桌前,黄单看看照片上的陈青青,是个特写,能够清晰看见她脸上的雀斑,痣,痘印。

黄单垂着眼皮看照片,他就那么看着,一直在看。

良久,黄单闭上眼睛,将他从陈青青那张脸上看到的每一处细节都在脑子里刻印一遍,再三确认。

他把鼻梁上的黑框眼镜摘下来,仰头靠着椅背,挤一下药水瓶,滴进去两滴眼药水。

干涩的感觉得到缓解过后,黄单戴上眼镜,又一次去看文件夹里的抽象画。

从六点到七点,黄单都坐在椅子上,两眼盯着电脑屏幕,他发现一个怪异的现象,这些抽象画的五官夸张,看着都大不相同,其实所有的人脸仅仅只是两个人。

黄单可以确定,那些人脸里面,一个是陈青青,另一个……

是阿玉。

黄单拿出手机,从图库里翻出一张照片。

那天黄单在小区楼底下等江淮,看到房东养的小黑狗在跟一只大黄狗玩,两只狗趴在草地上,面朝夕阳,尾巴一甩一甩的,他等的无聊,就临时起意,拿手机去拍,顺便看看这手机的像素如何。

没想到阿玉的脸突然出现在他的镜头里。

黄单的手一抖,镜头晃了一下,就有了这张照片。

照片里的阿玉那张瓜子脸几乎占据整个镜头,虽然整体都有一点点模糊,细心去看,还是能看出她五官里的特征。

陈青青左边眉毛里的痣,侧脸看很挺的鼻子,颧骨位置的几个小雀斑,生气时脸上的厌恶,愤怒,阿玉微翘的眼尾,眉眼之间的冷艳,鼻尖上的小痣,上薄下厚的双唇,看人时的淡漠,疏离,戒备,好奇……

黄单之所以能看出这么多东西,那是因为他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在对号入座,如果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根本不会把这些抽象的人脸和陈青青阿玉想到一起去。

这些细节特征不是一天两天能够观察出来的,需要长期的坚持。

黄单来合租房住了有一段时间,他平时只是在相反设法地探究每个人的情绪变化,言行举止,从来没把注意力放在哪个人的脸部上面。

因为对他来说,大家都是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差不多。

黄单怎么也没想到,他要找的偷窥者会有原主林乙的份儿。

哪怕是知道这一点,黄单的脑子里依旧没有相关的记忆片段,他在心里说,“系统先生,你们不能这么玩。”

系统,“在下只是负责接待您,发布任务,至于其他,都不是在下的工作范围之内,也无权知晓。”

黄单说,“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一共有几个偷窥者?”

系统,“黄先生,在下只能透露,林乙不是唯一的一个。”

黄单,“……”

说没说有什么区别?这个他早就知道了的。

“观察不叫偷窥,江淮有职业习惯,会比普通人要对身边的人多一点留意,但他不会偷偷趁人不注意,进出其他人的房间,查看他们的隐|私,所以江淮不会是任务目标之一。”

黄单自言自语,“他只会为了案子,在暗地里调查赵福祥。”

“陈青青回老家期间,我发现有人进我的房间,动过水杯的位置,所以她排除在外,阿玉走了,原因不知道,但是遭到小偷行||窃的那晚,偷窥者在小偷之前来过我的房间,可是阿玉已经不在合租房里了,她也排除。”

将心里的分析做了总结,黄单陷入沉思。

那剩下的就只有……

张姐,李爱国,王海。

王海活的压抑,整个人生都像是被踩扁了,让人看着都觉得呼吸困难,担心他随时都会窒息而亡。

他对陈青青究竟是感情多一些,还是习惯多一些,黄单看不透。

不过,王海的嫌疑现在是三人里面最小的。

江淮说女大学生房里的脚印是40码的,可是王海穿的鞋码是42的,差两个码数。

还有一点,王海如果是偷窥者,那他只能晚上行动,因为他白天是要上班的,工资卡一直都在陈青青手里,要是不去上班,请假扣工资的事瞒不过去。

可晚上有陈青青睡在旁边,王海想单独行动,并不容易。

就算王海会下药迷晕陈青青,可那顶多也是以前,现在陈青青怀着身孕,他那紧张的样子,不是装的。

张姐和李爱国夫妻俩就不同了,他们都没有正儿八经的工作,不用坐班,时间自由分配。

之前在工作日的白天,只有陈青青和阿玉在家,现在就剩陈青青了,除了她,没人知道张姐和李爱国白天回不回来,回来几次。

或许,连陈青青都不知道具体情况。

她把门一关,在里面看电影跳舞,睡大觉,怎可能晓得外面的事。

要是陈青青下楼溜达,买什么东西,那合租房里就没人了,这时候张姐和李爱国二人之间的哪一个回来,都完全可以有充足的时间进入大家的房间,再全身而退。

黄单的思绪中断。

假设另一个偷窥者在张姐和李爱国之间,那进他房间,站在床边盯着他看的人是谁?

黄单撑着头,手指在发丝里拨几下,张姐的生活压力大,睡眠质量差,因为早年遭受过背叛,和李爱国的夫妻生活有矛盾,可能比王海和陈青青之间的问题要更严重。

他脑补张姐从大阳台翻到小阳台的情形,觉得风险不小,一个不慎就会掉到一楼的草地上。

至于从卫生间的窗户翻到小阳台,风险倒还好,就是难度比较大,以张姐的体型,会被卡在窗户那里,要费力往前挤。

李爱国长的瘦高,手脚麻利,翻阳台和窗户的动作会轻松很多。

黄单想起来一个事,江淮跟他说房东有每个房间的钥匙,那些钥匙肯定就放在主卧的某个地方,张姐和李爱国都能拿到。

江淮还说过,除了他们,其他人的房门都换了锁。

李爱国很会修理家电,工具齐全,打开那些门锁对他来说,应该不是多大的难事。

黄单揉揉太阳穴,这么说,还是李爱国的嫌疑最大啊。

他的视线从抽象画移到相册上面,又往手机屏幕上移去,原主只偷窥合租房里的年轻女性,张姐自然不在其中。

在电脑前思考片刻,黄单开始去一个盘一个盘的点开文件夹看,一个都不放过,被他从E盘一个软件的安装文件夹里找到一些视频,藏的挺隐秘,里面的主角还是陈青青和阿玉。

有陈青青穿着吊带裙站在水池边刷牙的一幕,她和王海一起去买菜,在路上接||吻的画面,还有他们开着门搂搂抱抱,吵架,砸东西的情景。

关于阿玉的,大多都是晚上跟拍的视频,画面质量差不少,有她浓妆艳抹的等公交,有她和姐妹们吃路边摊,也有她穿着清凉的在马路边和客人周旋,孤身或结伴的进出洗|浴中心……

这些视频都是些生活中的边边角角。

黄单没看到合租房里的其他人,原主并不在意他们。

抽象画全是人脸,不存在什么袒胸露背,或者是私||密部位,视频都是平着拍的,没有从下往上的仰视镜头,也没有大尺度的东西出现。

原主是在偷窥,心理不健康,但不到丧心病狂的扭曲程度。

他大概是比较关注陈青青和阿玉两位美女,会去注意一些小细节,以此来获得某方面的欲||望。

原主可能只是无意间撞见陈青青放相册,记住了。

也许他真的在陈青青离开房间后悄悄进去过,对里面的一切都了如指掌。

黄单搜不到记忆,无法确定。

他目前只能肯定一点,要填的答案里有原主林乙。

前不久无意识的说出相册的准确位置,大概是触碰到了某个点,现在原主的记忆里什么也查不到。

黄单叹口气,是他自己大意了,没想到原主的记忆会被做手脚。

江淮不止一次的说只在合租房里发现一个偷窥者,就是他,黄单以为是在逗他,从来没当回事。

“系统先生,这次我完全没有猜到。”

系统,“别担心,只要黄先生没有填交答案,您就有完成任务的机会。”

黄单忽然怪异的问,“另一个不会是我自己吧?”

他为了任务,一直在偷偷观察,之前觉得不算,也从系统那儿套过话,现在又不敢那么确定了,谁知道会不会再摆他一道?

系统,“不是。”

黄单感激道,“谢谢。”

作为一个实习生,本身就接触不到高层的东西。

这次系统先生没有在敷衍,能给他肯定的答案,已经很不容易了,也是对他的关照。

江淮办完事回来,就看到黄单闭着眼睛躺在床上。

开门的声响没打扰到黄单,脸上多了一只大手,宽大的手掌有些汗湿,掌心粗糙,带来的丝丝疼意一下子就将他的思绪扯回。

江淮没把手拿开,继续摸他的脸,“病了?”

黄单睁开眼睛,“没有,我心情不好。”

江淮微微俯身,将他额前的碎发从左往右顺了顺,关心的询问,“跟哥说说,心情怎么就不好了?”

黄单没说话。

江淮这就开始猜起来,“让我想想,你是不是参加完同事的婚礼,也想结婚?”

黄单摇头,“不想,结婚很麻烦的。”

江淮眯着眼睛问,“是吗?跟我结呢?”

黄单说,“更麻烦。”

江淮的面色沉下去,一口咬在青年的唇上,恶狠狠的说,“年纪不大,就这么怕麻烦,以后还得了啊?”

黄单抽一口气,后挪着靠坐在床头,手在男人的胸膛上推推,没推开,他疼的眼睛泛红,“你怎么动不动就咬我?”

江淮蹭着他的嘴唇,舌尖扫过,“不咬你咬谁?嗯?”

黄单的呼吸一停,听见男人低低的笑声,“满大街都是人,我谁也不想咬,就想咬你,谁让你是我江淮的人呢。”

他弓着背脊,环住了男人精实的腰身,是一种找到依靠的姿势。

江淮的嗓音粗哑,“喂,你这是……在撒娇?”

黄单说,“嗯。”

江淮有点无措,他摸摸怀里人的头发,脑子里先是一片空白,而后就是乱七八糟的猜想,“你不会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吧?”

黄单,“……”

江淮捧着黄单的脸,抬起来一些,目光犀利,“前女友跟你联系了,要跟你复合?我知道你大学谈过一个,大四毕业前才分的。”

黄单问道,“什么时候开始的?”

江淮没听懂。

黄单叹息,“胡思乱想的毛病。”

江淮的面部抽搐,“别岔开话题,回答我。”

黄单说,“前女友已经嫁人了。”

江淮抵着黄单的额头,看进他的眼底,“所以你难过?”

黄单不想跟他说话了。

江淮抱住他,手臂收紧,“让哥哥抱会儿。”

黄单感觉男人从外面回来以后就有点不对劲,情绪似乎并不高,是为了他强行扯高的,抱着他的力道,给他一种很怕失去的感觉,“你的事情办完了?”

江淮把脸埋在他的颈窝里,“嗯。”

黄单随口问了男人一句,“去抓坏人了吗?”

江淮说不是,“是去看好人。”

黄单,“哦。”

这世上的坏人不少,好人更多,他不知道男人看的是哪个好人。

江淮抱抱他,松开些,又抱抱,“我还没有吃饭。”

黄单说,“我也没有。”

江淮提起精神,手伸进他的领口,在里面摸了一把,“那我们出去吃饭吧,就去小区旁边的火锅店吃。”

黄单说,“好哦。”

江淮无意间瞥到桌上的相册,“这谁的?”

黄单这才想起来相册的事,他赶紧把相册给陈青青还回去。

到房门口时,黄单听见里面传出陈青青的声音,也有王海的,提到搬家,房租,公交,好像是在讨论换房子的事情。

敲门声响几下,王海去开门。

黄单递过去相册,“我借来看的,睡一觉给忘了。”

王海把相册接住,“没事儿,我老婆跟我说了的。”

他想起来了什么,“对了,我找到房子了,不过那房子现在还有人住着,对方要等到下个月的十号才搬走。”

黄单问道,“在哪儿?”

王海说,“还在这个小区。”

黄单说,“哦,那挺近。”

王海嗯了声,“我老婆怀着孕,房子里的东西也多,搬远了不方便。”

黄单忽然开口,“我记得上次你跟我说,你觉得这房子里怪怪的。”

不等王海回答,他又说,“昨晚发生了个事,我起来上厕所的时候,你猜我看到了什么?”

王海被勾起好奇心,“你看到了什么?”

黄单胡编乱造,“衣柜的门是开着的,但是我睡前明明关了。”

他的语调放慢缓,声线压的极低,“我就起床去看,等我把衣柜的门慢慢打开,我发现……”

王海吞口水 ,眼睛瞪大,他在紧张,兴奋,害怕,期待,俨然就是一副听恐怖故事的状态。

黄单盯过去,这人没有在装。

“里面只有衣服,没有躲藏着什么人,很奇怪,不知道衣柜的门是怎么开的。”

王海搓搓胳膊,“真渗得慌。”

黄单盯着他,一言不发。

王海被盯的浑身不自在,猛然问道,“林乙,你不会是在怀疑我吧?”

黄单说,“对,我是怀疑过你。”

王海的脸色变的难看,“我好好的,跑别人的屋里干什么?”

“不止是你,其他人我也怀疑了,但是我后来细想,觉得我没跟谁结怨,不会有人半夜进我的房间,而且,我检查了,没丢什么东西。”

黄单说,“可能是我记错了吧。”

王海说,“绝对就是你记错了,要是真有人进去了,不会冒那么大的风险就只是拉一拉你的衣柜,又不是吃饱撑的。”

黄单说,“也是。”

“说起记错了,我也有过一次。”

王海一边回忆一边说,“就是两个月前的事,我跟我老婆去七宝玩,到公交站台的时候感觉下午可能要下雨,我就回去拿伞,发现房门是开着的,当时我以为遭小偷了,我仔细检查以后,发现东西都在,才知道就是我自己忘了关门。”

他笑笑,“人有时候太紧张了,太放松了都不好。”

黄单想起王海在建行取款机那里再三确认钱和卡都放在皮夹里的一幕,他会把门关上,一遍遍的摸门锁,推门,确定真的关了,不应该会做出忘记关门的事情。

王海不知道想到什么,他哎一声,“说真的,你也早点搬吧。”

黄单说,“我知道的。”

王海在心里松口气,这地方进过小偷,住过杀黑的,还有个像是小姐,房东又经常吵架,挺乱的,搬了换个新环境迎接宝宝。

之前那两室一厅的房子是真的很好,但是他跟同事的交情很浅,没有关系不错的,合租的对象就想到了林乙,也只有这个选择。

可惜对方不愿意。

现在找的这个跟三户合租,那三户都是年轻女孩,普通的上班族,客厅没有隔断间,也算可以了。

“空调的钱亏了,哎,早知道就不一次性把七百交清了,还是你明智,没装。”

黄单说,“他装了,等于是我装了,也亏。”

王海惊愕,“你们的钱放一起花?”

陈青青的声音从房里传出来,“你俩在门外聊什么聊这么长时间?林乙,进来坐啊。”

黄单拒绝了,江淮还在等着他一起去吃饭。

汇丰佳苑的地段比较好,前后左右全是各式各样的商铺,离大润发超市近,菜市场,轻纺市场,银行都在周围,非常方便。

小区右转就是火锅店。

黄单是第二次来,这次没有阿玉和表弟,就他跟江淮两个人,他们去了楼上,在靠近角落的位置坐下来。

江淮点菜,给黄单拆消毒碗筷。

黄单撑着头看窗外的夜景,“你点的多了,我们吃不完的,走的时候打包带回去吧。”

江淮把碗筷的包装袋子丢垃圾篓里,“汤汤水水的,怎么打包?”

黄单说,“我看过别人打包,可以的。”

江淮揶揄的笑起来,“行吧,那就打包回去吧,不浪费是传统的美德。”

黄单看看他,又去看夜景。

江淮在桌子底下蹭他的脚,“干嘛呢?外面有什么好看的,还不如看我。”

黄单说,“我早上睁开眼睛看到的是你,晚上睡前看到的也是你,每天都是这样。”

江淮愣了愣笑道,“这么听起来,我们过的很甜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