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子竹此次出发, 买了郊外十六亩田, 提拔了管事过去, 把其中十亩租出去,另外六亩自己招人, 用来种植马铃薯、花生、花生等耐旱作物。还收了一个庄子, 用来开池塘、养小鸭子, 种点水果。

令庄子竹惊讶的是, 京外的田价格都很便宜,比萧国的便宜多了。

卖地的小地主对庄子竹大量购入很不理解,说道:“这位公子, 你是从别的国家来的吧?”

庄子竹点头道:“是的,你也看出来了。”

小地主有点没好意思地说:“我们章国连续三年大旱,上一年也有蝗灾过境,啃食作物。虽然这边灾害没有西北那边严重, 但高粱谷麦都产量不高。公子买这么多田, 怕是会亏。”

庄子竹对小地主说道:“旱灾成因甚广,不好说, 可是蝗灾这一问题, 陛下爱民如子, 早有措施,开渠引水, 积极防治, 我相信从明年开始, 旱灾蝗灾都会慢慢减少的。”

小地主完全不相信, 抿嘴小声道:“都传当今是灾星转世,登基五年,四年旱,一年翻地龙,身上杀孽又重,明年……要是我看好明年,我都不会大量卖田了。”

庄子竹觉得奇怪:“怎么你们章国一个小百姓都能背后讨论皇上是灾星了?从这点来看,皇上不是很仁慈吗?”

“呃,皇上年年都发罪己诏,是他自己这么觉得的嘛。而且,堂堂皇上,应该不会怪罪于我们这些小百姓吧?”小地主说完,缩了缩脖子,不敢再说了。

跟着庄子竹身边的暗卫,详细地把庄子竹的每一言每一句都记录下来,等到晚上的时候,按例呈上给宣恒毅看。宣恒毅挑灯夜读,甚是满足。原来子竹对他如此推崇,对他又是如此有信心,对着一个无关紧要的小百姓,都据理力争、为他正名!

那些积极防御旱灾蝗灾的措施,也必须加紧人手,更快更好地进行,好让明年少灾少祸,把福星的名头按在皇后的头上。

把庄子竹的雪披盖在身上,宣恒毅吹灯躺下,睡梦之中,嘴角绽开一抹微笑。

……

自太后的请帖送到之后,各家各户都请了荣养的老宫人出山,替家中受邀的哥儿再三重注意事项;家里请不到宫人的,都尽量去别人家里蹭课。庄子竹这两天想约梁雅意他们出去游玩,张文清和梁雅意却也和其他哥儿一般,被迫在家里学礼。

热情好客的梁夫人还邀请庄子竹与梁雅意一起同学,求道:“我这儿子从小叛逆,说话粗声粗气的,动作粗鲁,像他爹像了个十成十,昨天让他一个单独学他都记不住。我实在担心他在宫里冲撞了贵人,要是与你一起学,他就能定下性来。”

梁雅意十分苦恼地说道:“不是我不想学,而是东西太多了,以前教礼仪的都没说得这么详细,一天两天让我记住,我真的不行!子竹,不如你跟我一起,我们一人记一半,到时候用上了,就互相提醒吧。”

庄子竹好奇了:“还要记什么?”

梁雅意顺利地把庄子竹请到陛下专门派过来的老宫人这边,递给庄子竹一本书册,说道:“比如贵人们的品级服装,宫人们的品级服装,宫里哪些地方绝不能乱跑这些,你看看?老宫人说,这册子就能借我们看三天,三天就得烧掉了。”

庄子竹看着这本手册,都不禁怀疑了起来。因为这本手册实在太详细了,不止梁雅意说的这些,还详细到太后身边的宫人的名字!

什么宫人能记录得如此详细,该不会是皇上派来的人吧?

把怀疑压在心下,有着梁夫人和梁雅意的邀请,庄子竹顺理成章地在梁雅意家蹭课。很明显地,这位荣养的老宫人,对庄子竹比对梁雅意严格多了。不但宫规需要反复背诵,每一个姿势,都矫正到位,要庄子竹多番练习,直到他再也挑不出错来。

这几天蹭课下来,庄子竹感觉堪比军训。以前他的姿势慵懒随意,现在被特训到端庄典雅了。

特训完毕,庄子竹这天乘坐马车到达宫门参加太后的宴会。下了车,因为不允许带下人进宫,庄子竹只能跟墨书道别。

庄子竹笑着和墨书挥手,说道:“放你一天假,和锦书喜欢上哪就上哪。”

墨书完全没有放假的高兴,还想着给庄子竹办事,说道:“不了,今天还得给主子物色温泉庄子呢,主子宴会开心!我看完庄子,会备好点心在这里等你的。”

庄子竹无奈地笑了笑,说道:“行吧,随你高兴。”

被检查过后,庄子竹和梁雅意、张文清他们一起进了宫。有宫人引路,把庄子竹他们带到能遮挡风雪的大厅。大厅里,已经有不少哥儿一同等待了。

比起那天晋阳王王府里的举止随意,哥儿们今天都没有吱吱喳喳,而是安安静静的,保持娴雅的姿态,一个个端正坐好。偶尔聊天说话,都压低了音量,连笑容也是浅浅的,一点都不出格。

哥儿们都很明白今天是来干嘛的,往年太后也请了许多适婚年龄的哥儿进宫,说是赏雪,更多的却是在考较,挑选合眼的哥儿进宫伺候皇上!就算没能伺候皇上,能让太后亲自长眼挑选的,都是达官贵人,皇上并未立后,皇上的亲弟慎王也还有侧妃之位,更有并未成亲的一众世子。要是他们表现好,入了贵人的眼,他日必定能青云直上、劫富济贫!

梁雅意虽然没这种上进的意思,却被安静的哥儿们影响得收敛了起来,像学规矩时那样,端正坐好,粗豪的嗓音此刻根本没有发出本点声音。

庄子竹第一次进宫,左右无事,开始观赏起大厅里的雕梁陈设。这里真不愧是皇宫,雕纹精美,陈设布置得大气奢华。宫人们的言行举止也都训练有素,不动的时候像个木桩子。等到霍可清终于到来的时候,庄子竹还在用视线勾勒画梁上的祥云纹,没有看到他。

霍可清今天穿的是艳丽的桃红,颜色鲜嫩无比,而霍可清脸蛋娇艳,仿佛要滴出水来。他一进来见到庄子竹,竟然没敢上前,像是生怕庄子竹又要求他行礼的样子。只是,他虽然没上前,嘴角却勾起一抹笑意,即使和旁人说着话,视线也时不时向着庄子竹投射过去,神态轻蔑,好像在等着看庄子竹的笑话。

庄子竹没空搭理小孩子,进宫之后,他又技痒了,可惜手边没画笔,不然,他现在就能画一幅缥缈仙气的云上仙宫图。

不过,没让庄子竹等多久,庄子竹就有了作画的机会。

等太后邀请的哥儿们都到齐之后,宫人带着哥儿们进入御花园,太后并未来到,却派人发了话,请哥儿们自行欣赏御花园的美景,可以题诗作画。在一个半时辰之后,将会评选出优秀的画作与诗句,太后娘娘与众妃嫔会拿出华美的首饰当彩头,赐给诗画优秀的哥儿们。

大冬天的,御花园里,只有寒梅怒放,其他花草都不在花期,没有春夏时百花盛放之美。不过,蜿蜒曲折的亭台楼阁、小桥流水,也是美不胜收的。庄子竹取了画布画笔,带着梁雅意寻了个假山上的亭子,从亭子上,俯视下去,把御花园的美景收尽眼底。

只看了几眼,庄子竹便了然于心,挥笔而就,没一会儿,就把大气蓬勃的云海仙宫图画出了大致的框架。

梁雅意在一旁惊叹:“虽然我不太懂画,可你这画技,也太厉害了吧!比那霍可清厉害多了,天,我感觉,你这画风,怎么这么像青竹舍人的。难道你也以他为榜样,天天临摹学习?”

庄子竹笑道:“很多人以青竹舍人的画作为临摹学习的对象?”

梁雅意点头道:“是啊,你外国来的不知道,皇上和慎王爷都尤其喜爱青竹舍人的画作,每年都给各家各户送画师临摹的画。我家就有许多幅,还有许多家的哥儿,都以临摹画作为荣。上年太后出题,让我们临摹画作,霍可清临摹的百虎图还夺了头筹,得了太后和陛下的赏呢。”

庄子竹更正道:“青竹舍人没有画什么百虎图,那张不是叫猛虎出林嘛?”

梁雅意抠了抠手心,说道:“是嘛,我不太记得了,只记得上面有许多只老虎。那青竹舍人真是厉害,连猛虎都能画!能画那么多只,我太敬佩他了,不知道他是怎么驯老虎的。”

庄子竹一边继续画画,一边回答道:“我没有驯老虎啊。”

梁雅意不解其意,只觉得庄子竹说的话太跳跃:“啊?”

庄子竹下笔如有神,一边挥洒墨水,把浮云的轮廓补全,一边解释道:“只是养过猫,根据猫的神态画的。说起来,府里也想养几只。”

梁雅意被震惊得差点叫出声来:“你是青竹舍人?!怪不得,怪不得。啊哈,那霍可清临摹你临了这么多年,他知道可不是要气死了?”

“或许会把临摹过的画都撕了?”庄子竹推测道。

说曹操曹操就到,在庄子竹还没完成云海仙宫图时,霍可清扶着一位身穿紫色品级装的夫人,向着庄子竹所在的凉亭处走来。霍可清裙裾飞扬,眉毛上挑;穿着品级装扮的夫人也是神色倨傲,下巴微抬,一看就知道来者不善。

庄子竹不画画了,保护起难得心血来潮的画作,还没晾干,就把画卷起,收在怀里。

宫人刚从另外一边的小路离开,霍可清就扶着他的母父、昌乐县主来到了凉亭。

霍可清显示敷衍地对庄子竹微微屈膝,接着瞬间站好,算是行过礼了。这边梁雅意只得对两人都行礼,并提醒庄子竹道:“雅意拜见过昌乐县主、霍乡君。”

县主可是二品,品级比庄子竹的三品官还要高。庄子竹会意,也随后向昌乐县主行屈膝礼。在庄子竹向昌乐县主行礼的时候,霍可清挨着他的母父、昌乐县主站着,看起来像是庄子竹向他行礼似的,脸上也带起讽刺的笑容。

庄子竹行完礼,瞥了一眼霍可清,看到他那讽刺的神色,心中暗叹。

自己品级越不过他,还故意带母父过来,让他行礼。这小孩得多小心眼儿啊?

庄子竹行完礼就准备离开,不和来者不善的人一同呆在亭子里,然而昌乐县主所带来的两个粗壮宫人却挡住了去路。

昌乐县主好整以暇地坐在亭子中的石凳上,对庄子竹说道:“本县主三番四次请庄大人到府上一聚,庄大人可真是贵人事忙,每次都拒绝来啊,这是故意怠慢我?”

庄子竹稍微辩解了一下,说道:“县主邀约太过突然,子竹本来与他人约好了,并不是故意怠慢。”

昌乐县主没听他的解释,反而怪责起庄子竹来:“你屡次不赴约,让门人上门请你,你也不来,更不登门道歉,可曾有把本县主放在眼里?!来人!掌嘴!”

两个粗壮宫人就要听话上前,庄子竹不惧威压,半步没移动,对两位宫人怒目而视,质问道:“你!和你,竟想殴打朝廷命官?!”

宫人们动作定住,互相看了一眼,又以眼神向昌乐县主求助。

庄子竹提高了音量,转而对昌乐县主不卑不亢地说道:“本官乃是皇上亲封的三品官员,若是县主对本宫不满,大可走正常程序,请御史来弹劾本官。难道,县主要在太后的宴会上,对太后邀请的客人动用私刑?!”

这音量,假山以下的宫人都能听得见了。然而昌乐县主身份高贵,庄子竹更是朝廷命官,普通宫人们也管不到他们,只能去请高级宫人处理。

而昌乐县主被庄子竹这么一提醒,脑子也清醒了下,终于记起庄子竹不是没有官身没有品级的普通人,而是他动了私刑就会吃挂落的朝廷命官。掌嘴自然是不敢了,可昌乐县主心里依旧是气的,特别是他的四儿子可清在一旁看着,他又怎么能出师不利,连自己都输在庄子竹手里?

庄子竹没心情对付昌乐县主,只觉得此地不宜久留,当即告辞道:“子竹奉命在御花园游玩,告辞。”

“慢!”昌乐县主再一次让粗壮宫人挡住庄子竹下假山的去路,说道:“你以为你是三品官员,就能怠慢本县主了吗?你刚刚行的屈膝礼姿势不对,堂堂一名官员,竟然连行礼都不会,真是可笑。今天让本县主亲自教导你如何行礼。”

庄子竹微微一笑:“县主的礼仪必定是最好的了,还请县主亲身示范,为子竹解惑。”

“你!”昌乐县主才不会亲身示范,这不就等同于向庄子竹行礼了吗?昌乐县主只用语言命令,令庄子竹走到亭子外面去,在雪地里屈膝。

庄子竹还没动,梁雅意看不下去了,出言劝阻道:“县主,子竹的礼仪是宫里的老人亲自教导过的,而且这是太后的宴会,县主在这里教训人,不好吧?”

昌乐县主劈头盖脸的就把梁雅意骂了一顿:“你都称呼我为县主,连先皇都尊称我一声表哥,你什么身份,还能轮得到你来教我做事?庄大人对我不敬,我不能教他礼仪?”

庄子竹对梁雅意摇了摇头,示意他别帮忙了,免得连累了他。这次昌平县主有意刁难,庄子竹也不听他的,再次告辞:“还是那句话,要是县主觉得本宫对县主有任何不敬之处,欢迎走正常程序,让御史来弹劾本官。时辰已到,本官得去集合了,告辞。”

昌乐县主气得牙痒,可庄子竹这次决心离开,身姿灵活,两名粗壮宫人根本拦不住他,让庄子竹从他们身边闪了过去。梁雅意更是长期练武,身手敏捷,也告辞溜走了。

霍可清顺着昌乐县主的背脊,说道:“母父,那庄子竹就是如此可恶无礼之人,可他溜走了又有什么用,太后娘娘要是知道了,肯定不会放过他。”

昌乐县主眯起眼睛,说道:“母父这就去找太后娘娘,请太后娘娘给我们评评理!”

而在御花园的另一边,太后娘娘在陈妃、古嫔、洪贵人等九位妃嫔的陪同之下,传阅哥儿们交上来的佳作,评头论足。哥儿的画多是亭台楼阁,几支梅花,太后娘娘一幅幅看过,问起收集画卷的宫人,问道:“数量不多,还有那些哥儿没交上来的?”

宫人送上名册,说道:“回太后,名册上没做标记的都没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