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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说完, 庄子竹又有些忐忑。

暴君凶名在外,又是全天底下最有权势的男人, 而自己昨晚已经拒绝了他一次,今天宣恒毅温柔讨好,自己却又再次拒绝了他。

尽管以火器的制作来暂时牵制住, 可是,后果是什么, 庄子竹不敢想。

然而宣恒毅并未生气, 他甚至给庄子竹倒了杯茶,继续游说道:“子竹可要考虑清楚了,皇后之位不同于如普通妃子, 地位超然。除了我, 子竹你不需要向其他任何人行礼。就算我不幸英年早逝、战死沙场, 你也可以当上太后, 衣食无忧,无人敢欺负于你。”

这种话怎么会从皇帝的嘴里说出来,庄子竹都被惊呆了,反驳道:“陛下何必诅咒自己, 章国的神兵所向披靡, 百战百胜, 而且陛下不需要事事亲力亲为, 坐镇军中, 怎会战死沙场!”

“这么说, 子竹连皇后之位都不为所动?”宣恒毅询问的时候,漆黑的眼瞳之中,万点星光非但没有黯淡下去,反而更加璀璨热烈。

庄子竹看不懂,遵从本心重复道:“臣只想把心心念念的火器制作出来—— ”

宣恒毅不怒反赞,眼中都是欣赏的光芒:“爱卿不慕荣华,不羡富贵,真不愧是淡泊高远的青竹舍人!今日之事,请爱卿不要介怀,要是唐突了爱卿,朕像你赔罪了。”

说罢,宣恒毅还给庄子竹夹了一块红豆糕。庄子竹忙道不敢,反过来给宣恒毅斟茶递茶点,才压着心中惊讶进食。

按照套路来说,皇帝不应该是很生气、觉得他不识抬举、然后他看上谁谁就不能好过的吗?被拒绝两次还能衷心地点赞,不知道因为是粉丝滤镜太厚,还是因为皇帝胸襟广阔。

或许,是因为根本没多喜欢他。

情爱之事,庄子竹不懂,但宣恒毅对青竹舍人是有欣赏的,惜才之意,对青竹舍人的画作神交已久,仰慕非常,这些情感,庄子竹都能感觉得出来。至于情爱,这才见面几天,说有一见钟情,也太假了。

可能是因为他恰好是个哥儿,才有意立后。

在宣恒毅依旧热切的注视之下,庄子竹用早点,真是坐立难安。好不容易用完,宣恒毅再次开口:“子竹大才,朕现有一事困扰,望子竹可以解惑。”

庄子竹用手帕抹了抹嘴角,问道:“请陛下明说,若臣之所能,必定为陛下分忧。”

宣恒毅敲了敲石桌的桌面,好像是想到不好的事,不再故意舒展眼眉,神情变得肃穆冷锐了起来:“朕登基那年,遭逢大旱,蝗虫成灾,所过之处寸草不生,庄稼作物全被啃食清光,饿死饥民无数。朕便是那灾星,继位令上天不满大怒,于是降下此灾。朕带兵抢夺粮草,开渠引水,才勉强渡过一劫。第二年春,西部地龙翻身;第三年旱,蝗灾袭;第四年又旱,今年蝗灾又袭,明年不知如何。朕为灾星多年,被指责几句不痛不痒,却怕害了子竹,连累子竹被百官指责。”

庄子竹其实想问为什么章国发生灾祸,百官都会指责于他,难道宣恒毅还没放弃立后的打算嘛?可是话说出口,就变成了:“臣听说旱极而蝗,陛下担忧明年会有蝗灾?”

“正是。”宣恒毅微微点头,手部转了转石桌上的茶杯。

庄子竹回忆了一下穿越之前对付蝗虫的方法,想了又想,才问道:“进京之前,可否让臣到蝗灾多发地看一看?章国领土之大,不一定每个地区都有蝗灾吧?火器制作的要领,必定先呈送给陛下。”

“爱卿可有解灾之法?”宣恒毅一喜,连茶杯都不转了。

庄子竹诚实道:“未知,只是,我想,我萧国虽有蝗虫,但数量不多,从来没有遭遇过蝗灾。两边对比,或许方法就有了。再者,陛下可以招募认真观察过蝗虫习性的百姓,或者派专人观察,蝗虫从何而来,到哪里去,从中研究破解之法。”

“子竹,你话不对。”宣恒毅正色道。

“哪里不对?”不观察习性怎么灭蝗。

宣恒毅冷峻起来脸色相当可怕,就像是十二月的冰河,让庄子竹冷得打震,连嗓音也低沉起来,充满了杀气:“子竹已经归顺于我,应该说,我章国的南部地区,而不是说我萧国。”

庄子竹一听,心道这口误必然不能再犯了,吓得连忙跪下来请罪。宣恒毅双手托着庄子竹的手臂,用力扶起他,把庄子竹扶着坐到石凳上。

请罪没成功,庄子竹被宣恒毅托了回座位,心里还有点害怕。

谁知道,下一秒,宣恒毅就扯起嘴角对他僵硬地微笑,手都还没收回去,还一直托着庄子竹的手臂,说道:“朕不是斤斤计较之人,子竹不必因为口误而诚惶诚恐,以后不再犯即可。”

庄子竹垂眼扫了扫被宣恒毅托着的手臂,宣恒毅连忙缩了手,默了默,憋出一句话来:“明日启程,爱卿早点休息。”

说罢,宣恒毅便跑了,精美的食盒还留在庄子竹这。

宣恒毅离开之后,锦书上前一边收拾食盒,一边问道:“明明是主子口误犯了错,怎么皇上看上去像是落荒而逃呢?”

“见过,子竹画出海的汹涌神`韵。”宣恒毅捧着一叠画卷上来,没想到今天庄子竹又给了他一个惊喜,毕竟,能亲眼看到青竹舍人作画的奇迹,可是第一次!

自从有了把庄子竹纳进宫的想法以后,宣恒毅看庄子竹的眼神都不同了。

说不出哪里不一样,但感觉就是哪里都比以前更加顺眼。

以前嘛,青竹舍人是想要招揽的奇才;而现在,庄子竹将会是自己的人。

只是这“自己人”庄子竹也太随意了,宣恒毅来到,庄子竹作画的节奏并没有被打乱。仰头看一段卷云,又低头改两笔。

宣恒毅在一旁耐心地观赏着,没有打扰。观赏的,是画,是笔法,是庄子竹的手指。那握笔的手指也太好看了,手指修长细嫩,粉色的指甲覆盖,珠圆玉润的,看上去格外赏心悦目。

视线又滑到庄子竹的脸上,以前探子来禀告萧国想要派来和亲的三王子颜色上好,宣恒毅没什么感觉。每一个说亲的哥儿,没有一个会被说成长得不好看的,可宣恒毅今天一见庄子竹,深深觉得庄子竹当得起这“颜色上好”四个字。长相清俊而不阴柔,全神贯注作画的眼神,仿佛蕴藏着漫天星河,璀璨夺目。

在一旁伺候的墨书眼里,宣恒毅这认真观赏的站姿,可以用“呆若木鸡”四个字来形容。他主子的画把敌国皇帝都迷住了,墨书为他的主子感到非常骄傲!

“久等了,”两刻之后,庄子竹终于给今天的画作写上日期,盖上印章,然后才看到宣恒毅带来的一叠画,这些画作看上去似曾相识,庄子竹看了几眼,揭开又看下一张,一连看了八张,最后问道:“你买的都是仿作?”

宣恒毅到现在都没坐,客气地回答道:“真品在宫——在我家保存着,这些仿作带出来参详,不怕损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