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是昭云入宫的日子,一大清早,合家上下便开始忙活起来,府门内院,皆是披红挂彩,丫环小厮们的脸上也是喜气洋洋。就连将军府门外,也有好事的妇女婆子们早早候在门前,絮絮说些闲话,都想一睹昭云出阁时的风姿。更为重要的是,她们想见识一下皇家威仪,看皇上是以怎样的架势将昭云风风光光的迎进宫中。

在这个喜庆的日子里,昭云即便内心不愿,表面上也是要装出欣喜之情的。昨夜回府以后,景氏细细询问昭云去了何处,昭云只说是心情烦闷,又不想惊动人,便和小兰出去走走。景氏半信半疑,因着昭云即将入宫,也不好过多苛责,只是将伺候昭云的丫环们一通责骂,方才了事。

景氏为着昭云入宫,听说长安黛坊的老板娘最擅与人描眉敷面,特特让人请了来。黛坊老板娘因着是给昭云妆扮,自然是不敢怠慢分毫,一面细细描眉,一面夸赞道:“小姐天生丽质,便是素面朝天,也是个绝代的佳人,承蒙夫人赏识,我这粗陋的技艺,也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

景氏在旁听了这话,很是欣喜,笑道:“这是自然,老爷是大将军,我亦是书香门第之后,我的女儿当然是名门毓秀。蕙质兰心,岂非寻常人家的女儿可比。况且,云儿不仅姿色天然,在我这个母亲的教导下,才学也是一等。我一向视云儿为掌上明珠,闲时便思索,必要文武双全,相貌清俊的侯门贵府公子才配的上我家云儿。如今,皇上对云儿青眼有加,我也算是得偿所愿了。”

黛坊老板娘听了这话,连声称是,并祝贺道:“小姐才貌双全,秀外慧中,如今又被圣上看重,入宫册封,真是莫大的荣宠,恭喜小姐,恭喜夫人。”

“来了,来了。”守在将军府门前的丫环小厮远远望见一队车马浩荡而来,都激动的叫喊起来。早有丫环一径跑了去告知夏清泰和景氏,景氏连忙为昭云整顿衣裳,细细打量一番,见一切妥当,亲自携了昭云的手往门外走去。

一大堆丫环簇拥着景氏和昭云行至门前,夏清泰和东岭也站在门前,看热闹的妇女婆子们围得夏府水泄不通,夏清泰见此情景,满面春风的笑道:“今日,是我夏府千金入宫之日,乡亲们深情厚谊,前来相送,我谨代表将府众人,多谢乡亲们了。”

一众妇女都喜笑颜开,纷纷赞颂大将军平易近人,又见昭云打扮的甚是华丽,都在窃窃私语,有夸昭云冰肌雪肤的,还有夸昭云艳美绝伦的,不一而足。

一队车马皆覆以浅红色纱幔,随行侍卫前前后后也有四十余人,皆着褐红色锦衣。走在最前端的,正是太监总管刘重茂。景氏见刘重茂走上前来拜见,连忙令其免礼平身,并且客套道:“刘总管辛苦了。”说着又取出早准备好的银子,递与刘重茂,笑道:“刘总管一路劳累,虽说是奉旨办事,到底也是为了我夏府长女的缘故,这点心意,还请刘总管收下。”

刘重茂推辞不过,只得接了过来,笑道:“多谢夫人。”又看向昭云,福了一福,面含喜色道:“恭祝婕妤册封之喜,婕妤仪态大方,仙姿玉色,想来必得圣心,入宫后,婕妤只要勤勉侍奉圣上,再得晋封也是有的,奴才先在此祝贺了。”

昭云闻言,含笑道:“刘总管所言甚是,但借刘总管吉言。”景氏在旁笑道:“小女容貌平平,技艺粗浅,对宫中礼仪也不甚精通,能够入宫侍奉圣上,欣喜之余难免惶恐,还请刘总管在宫中多多提点才是。”

一番客套之后,昭云终是登上了春恩红帏马车。虽然离情别绪让人心中不忍,但在众人面前却是不能表现出丝毫的伤心,唯有强颜欢笑罢了。

马车徐徐前进,昭云端坐于车内,心下凄凉,自思:从此一别,我便是天子宫嫔,虽说入宫后,也还有机会与家人见上一面,但到底是聚少离多,不能再尽心侍奉爹娘了。子轩哥哥是对我有意的,只是皇命难为,少不得让他伤心了,只愿他和我都能尽早放下,如此也免了相思之苦。

这样想着,不知不觉便已入宫,马车从偏门行进,及至皇宫内苑,方才停下。刘重茂亲自将昭云扶下马车,殷切道:“皇后娘娘听说婕妤入宫,特特让人将凝欢殿里里外外,洒扫一新,又挑了好些时新花卉摆在殿前,希望婕妤能住的舒心。”

昭云本不在意这些,但入了宫,难免要应承虚礼,只得淡淡笑道:“皇后娘娘有心了,等到收拾妥当,我必要亲自去答谢皇后娘娘。”

一路行至凝欢殿,殿门前早有三个宫女和两个太监候在那里,刘重茂指着众人道:“这便是你们的新主子,夏婕妤,你们还不过来拜见。”听了这话,几人慌忙跪地请安,纷纷道:“夏婕妤吉祥。”刘重茂转身向昭云道:“夏婕妤,奴才已经完成圣命,这便要回去复命了,婕妤若有不明之事,尽可询问白芷,她是宫中待久了的,对宫中事务多有了解。”

那三个宫女中,一个身着浅青色宫装的女子走上前来,向昭云行了一礼,正色道:“奴婢白芷,见过婕妤。”昭云观其丰容盛饰,发髻上斜斜缀着一支镶银珠花,耳上著着翡翠色泽的流苏,腕上还有一串水晶玉镯,便知白芷定非寻常宫女。定了定神,昭云才温婉笑道:“有劳刘总管了,内宫琐事,我自会悉心留意,总管尽可回去复命了。”刘重茂行礼告退。

进了正殿,昭云环顾房内,布置虽是清简淡雅许多,但陈设的物品却都是极好的。昭云心中忖度着,自己只是正三品婕妤,按照礼制确是不该太过繁华的,好在自已心性寡淡,也算顺了心意。

紫檀木桌上有一锦匣,上面放着一套纯紫色宫廷礼服,还有一支七尾祥云纹络凤簪并数串蓝田玉质的流苏,更有玳瑁钉铛,珊瑚环佩等饰物。昭云见服装首饰色色皆是上等,自知是皇后有意安排,因着自己是将门之女,自幼锦衣玉食,缃绮绫罗是见惯了的,便是流金珠钗,纯银手镯自然也不惊奇。虽说应当感念皇后恩德,但心里到底是存了一丝尊贵的,身为将门之女,若是为了这些服饰,沾沾自喜,难免有失大家小姐的气度,岂非让人小瞧,因此面上只是淡淡的。

待昭云落了座,白芷忙奉上一杯茶来,昭云行了一路,也有些口渴,便接了过来,徐徐吹散热气,啜口香甜,又细细品了一回,方才笑道:“这可是顾渚紫笋茶?”白芷笑道:“婕妤所言不错,正是。”

昭云吃了茶,看向众人,见两个小太监偷瞄着自己,目光所及,便又低下头去。昭云见状,便温婉笑道:“我一向是待下人极好的,既然你们跟了我,不用如此约束,你们各自报上名来,我也好知晓。”

不过片刻的功夫,昭云便认全了伺候的宫人,除贴身宫女白芷外,那两个小丫头一个名唤绿杨,一个名唤紫鹃;两个小太监一个叫小林子,一个叫小顺子。白芷原是伺候皇后的宫人,也有些脸面,因为行事稳妥,皇后特意将其调至昭云宫中,悉心照料昭云生活起居。其余四人皆是由尚宫局总管精心挑选的妥当之人。

昭云歇了半晌,款款站起身来,白芷忙上前扶住。昭云温和道:“我既已入宫,理当去拜见皇后,白芷,你随我前去吧!”

白芷轻声道:“婕妤不可前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