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菱看见她们的表情,眉头皱了起来:“如此说来,那是有了?”

“……是。”一位嬷嬷道,“在女子待产的时候,不管母子,都要在鬼门关上走一遭。莫说是一种方法,至少有三四十种方法,可以让孕妇大出血,母子均难安,最终只能留住一个的。反倒是母子平平安安度过这一关的,极少极少。不过主子的身子骨儿一向很好,再加上宫里的稳婆,都是有十多年经验的老人儿,应当不会出大差错才是。不然,这内务府便失职了。”

江菱沉默了半晌,才又问道:“但如果有人故意使坏呢?”

嬷嬷们吓了一跳,道:“不能罢?谁敢在这时候……”但再一想到荣国府先前的某些举动,脸色又变得难看起来。虽然她们与荣国府已经无甚干系,但架不住有人觊觎这个孩子啊。例如当初想要借福换命的王夫人,又例如想要借着这个孩子生事的老太太,都是活生生的例子。

江菱见到嬷嬷们的脸色变化,又笑了笑,不再多言。

嬷嬷们立刻便跟江菱告退,按照刚刚的吩咐,一个出宫去找外面的嬷嬷们,让她们到荣国府外面的街道周围转转,听听是否有过什么风声;另外一个则去了内务府,将皇家御用的稳婆们的底细,都打探了个一清二楚。

江菱仍旧在宫里歇着,除了第二天出门赴宴之外,便一直留在屋里,等着嬷嬷们的消息。

等了三两日后,嬷嬷们才将最新的消息给她带了回来。荣国府外的那些闲汉和碎嘴的婆娘们,确实有一段时间,传过关于江菱的流言蜚语,什么“野汉子”云云,说得有鼻子有眼的。但突然有一天,这些流言蜚语全都消失了,人们心有戚戚焉地缄口不言,即便偶尔有提到过两句,也都零零碎碎的无关同样,对江菱构不成什么威胁。

看来,大年初一晚上的那一场梦,确实起到了它应有的作用。

江菱又问第二个嬷嬷,那些稳婆们如何了。第二嬷嬷道,那些稳婆们的身体情况、家庭状况,尤其是这几个月有过负债的,与外界交往过于频繁的,都一个个地记了下来。说着递给江菱一本小册子,说都记在那上面了。

江菱接过小册子翻了两页,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多谢嬷嬷。”

紧接着她将那本小册子丢到了火盆里,看着火舌将它吞噬得干干净净。

嬷嬷们被她的举动吓了一跳。

江菱笑了笑,将册子上的那些记载,包括稳婆们的名字和生平状况,还有她们往日的出入记录,都原原本本地复述了一遍,与刚刚的小册子几乎没有出入。自从身体经过改造之后,江菱不但身体状况比旁人好了不少,连记忆里都比常人远远高出了一大截。

嬷嬷们这才松了口气:“主子心里有数就好。”

如此又过了十余日,宫里都风平浪静的,外面亦没有什么动静。江菱趁着闲暇,到荣国府周围的那些货郎、摊贩、路人、更夫们的梦境里,细问了一遍。确认那些流言已经消逝,才彻底地安心。

转眼间便到了正月十五,京城没有宵禁,于是整夜里都是花灯璀璨。

江菱因为身怀有孕的缘故,不方便出宫,便留在宫里看着宫女们放灯。一盏又一盏的花灯顺着水流票到宫外,灯芯里那些小小的纸条,亦随着花灯一同飘到宫外去了。

她看着有趣,也给自己弄了一套花灯的原材料,笨手笨脚地在那里扎灯笼。

但江菱不擅长手工,笨手笨脚地弄了好一会儿,都扎不成一盏灯。到后来她索性放弃了,将材料都堆在脚边,自己靠在凉亭的围栏上,独个儿在那里看灯。朦胧的光影将水面照出一片粼粼的微芒。宫女们有些双手合十,喃喃自语,有些跪在岸边,低声求乞着什么。

水面上的花灯越来越多,岸边的宫女则越来越少。

不知什么时候,放过灯的宫女们都结伴离开了,唯有江菱一个人站在那里愣神。周围一片静谧,唯余下几朵水仙花在妖娆绽放。曲折幽深的小径上,忽然响起了三下静鞭的声音:

啪、啪、啪——

江菱回过神,扶着围栏站起来,稍稍屈膝,朝着小径那边道:“给皇上请……”

康熙三两步走到江菱跟前,扶住她的身子,低声道:“免礼。”

江菱稍稍抬起头望着他。康熙仍旧是一身的龙袍,朝服朝冠一概整整齐齐,显然是刚从乾清宫那边过来。江菱望了一眼乾清宫,又望了一眼康熙,忽然听见康熙说道:“你们都退下。”

他身后响起了高高低低的应和声。

不多时,跟在康熙身后的太监和宫女们,都已经走得干干净净。康熙扶着江菱,来到亭子的一处石凳(铺着毯子)上坐下,表情变得柔和了不少:“你怎么独自到这里来了?”

江菱刚要开口,瞥见脚边的那一堆材料,忽然有些不好意思,便将它们往旁边踢了踢。

不过一个细微的动作,却引起了康熙的注意。

康熙望了望那些材料,又转过去看那些顺水漂流的花灯,忽然低低地笑出声来。

江菱有些困窘:“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