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驾临长春宫的消息,在宫里引起了轩然大.波。

但还没等宫里人消化这个消息,第二个重磅消息又在宫里炸开了:二月十七日,宫里的妃、嫔、贵人、常在、答应等等,份位皆往上提升一等,各有赏赐。唯独长春宫的主位,不在此次封赏之列。礼部司官有云:要等诞下子嗣之后,再行封赏。

“等诞下子嗣再行封赏,谁知道到时还封不封啊。”一位宫里人幸灾乐祸道,“起初我还以为,她得天之幸才能连升两级,现在看来,上面心里还是门儿清。”

其余宫妃亦各有奚落的言辞若干,其意思只有一个:后宫诸女子晋升,而独独落下云嫔一个,明显就是被冷落的征兆嘛。指不定到时候,直接就被打到冷宫里去了,谁还会注意一个即将被打入冷宫的宫里人呢,即便这个宫里人,是三年内唯一一个身怀有孕的嫔。

与外面喜气洋洋的景象不同,长春宫里显得凄清多了。

嬷嬷们正在安慰江菱,说这事儿皇上心里定然有数,这回不封,指不定下回能直接封妃了呢?主子现在身怀六甲,应该静心颐养云云……江菱听了很久,才笑道:“嬷嬷们无需担忧,我心里有数。”那一道册书还在她屋里留着,白纸黑字黄帛,正儿八经的玉印国玺,真得不能再真了。

但康熙叮嘱过她,这件东西非必要不能展露于人前,于是江菱便只能无可奈何地,接受了嬷嬷们的安慰,反过来还要安慰嬷嬷们,此事真的无关紧要。

比起后宫诸女子皆晋封的消息,康熙驾临长春宫的事情,就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甚至还有人在想,云嫔这回算是栽倒了,虽然康熙亲临长春宫,但是宫里诸女子份位皆升一等,唯有云嫔一人如旧,简直是暗地里降了一个份位,平白无故跑到四妃的后边儿去了。要她们是云嫔,非得到太后跟前哭闹一场不可。

但与她们设想的不一样,长春宫里仍旧安安静静的,非但没有传出哭闹的传言,甚至连花瓶、茶盏、玉器、古玩、字画,都还是好端端的,无一损毁,显然是长春宫的主人,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

这未免,也太过淡定了。

虽然宫妃们心里都各自嘀咕,但因为江菱是一个“即将被打入冷宫,虽然身怀六甲,但是却无甚大用,而且连争宠都不会”的嫔妃,便渐渐将她抛到了脑后。现在宫里的人们津津乐道的,是二月十七日什么时候到来,到时自己要穿什么衣裳,戴什么首饰,去接受众人的朝觐,而不是江菱。

不知不觉地,江菱身边那些挑唆的、挑刺儿的、阴阳怪气的,都少了许多,连太医院里的那位小王太医,都很少见到了。要是照往常,小王太医还是很殷勤的。虽然每次都会被拦在长春宫外,但仍旧乐此不疲,两三天就会来一趟。自从这个消息传出去之后,连他的影子都没见着了。

江菱猜想,应该是自己受到冷落的消息传出去,对某些人的威胁减少了。

在这段时间里,除了后宫之外,还有另一个喜气洋洋的地方:荣国府。

自从接到后宫诸女子晋升的消息之后,荣国府里一概喜气洋洋,上至重病在床的贾母,下至年纪最小的贾兰,都满脸堆着笑容。尤其是递折子上去的贾赦和贾政,根本没想到事情会这样顺利。贾政甚至还偷偷去问过内务府,这事情可是真的?不久,他便得到了肯定的答复。

不过这一次的晋封,却有一点例外:贵妃的册书,还是原来的那一封;而她的朝服,也还是原来的那一套,内务府和礼部全都没有重做。

这个细节,被贾元春晋升为贵妃的光芒遮挡住了,丝毫不引人注意。

非但荣宁二府没有留意到这个细节,甚至连宫里人都没有留意。毕竟贾元春是“复归”贵妃位,册书和朝服都用了原来的,似乎也说得过去。贾母还再三叮嘱两个儿子,让他们“定要确保元春之事顺利,万不能有任何差错”。贾赦和贾政都应下了。

等到二月十七的那一天,阖府上下的人都起了个大早,让小厮频频到外面去打探消息,直等到圣旨传到贾元春宫里,又传到荣国府的那一刻,众人心里的石头才落了地。

贾母道:“这事儿办得顺利,我们府里又能同往日一样了。说到底,这阖府的荣华富贵,还是要依靠你们兄弟两人同心协力,依靠元春在宫里的稳固地位,还有府里清清静静的不折腾。但不知道迎春跟着女婿外放为官,现如今是个什么情形。要是也能像元春一样,帮衬着府里一把,让我们这府里,同盘根错节的大树一般,才能大而不倒。你们记住,不管从今往后,府里有什么事儿,都要以阖府的利益为先。要是谁起了蛀空公中、胳膊肘儿往外拐的心思,那便是大大的不该了。”

贾赦、贾政等人都诺诺地称是。贾琏待要再说些什么,见到贾母脸色愈发地差,便又什么都没说。

贾宝玉伏在贾母膝前,哀哀地叫了一声祖母。

贾母哎了一声,慈爱地抚着贾宝玉的头顶,欣慰道:“现如今我心里的两块大石头,可算是落了地了。宝玉有宝钗这个贤内助,又有元春在宫里帮衬着,自当是再合适不过了。”

贾琏刚要上前两步,但一咬牙,又忍住了。

贾母的脸色实在是太差,他生怕自己一个不留神,将祖母给气到重病,那便是天大的罪过了。

贾母又在众人当中找了找,不见王夫人的身影,才唏嘘了两声,道:“甚好!甚好!”随后用力地咳了两声,这一回却咳出了血,将面前的棉被染得一片血红。

“娘!……”

“老太太!……”

一时间屋里忙乱成一团,有上前扶住贾母的,有叫丫鬟端了铜盆过来,让贾母将淤血咳出来的,还有到外边儿去找太医的。荣国府虽然不同往日,但好歹门前还挂着那张牌匾,太医不一会儿便赶到了,给贾母诊过脉后,便摇了摇头,道:“老太太已经油尽灯枯了,尽力吊着命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