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菱笑了笑,又续道:“小的听管家说,他们金陵王家,有一个远方侄子,从小是学医的,但是苦于家境贫寒,无以为继。又因为此子生的俊俏,便入了二太太的法眼,将他塞到太医院里,跟一位德高望重的吴太医修习医术,至今已有三四个月。二爷要是想堵住他们在宫里的门路,不妨从这里着手。”

贾琏的动作顿了一下,问道:“怎么着手,你说说?”

江菱垂着头,看不清容貌,但声音却清清楚楚地传到了贾琏的耳朵里:“自然是‘疏通门路有其一而不能有其二’。至于应该如何处置,二爷应该比小的更清楚才是。”

贾琏“噢——”了一声,指着江菱连连点头道:“你小子挺机灵的。没错儿,要是爷先指认一次‘疏通门路,不守规矩’,任由她们胆子再大,也不敢再来第二次。宝玉的事情,只能由她们自个儿出血,有一次没有第二次。你挺聪明的。哪个老爷或是奶奶屋里伺候的?”

江菱停顿了一下,慢慢地说道:“是先大夫人屋里伺候的。”

贾琏的表情僵住了。

现在荣国府的大太太,也即邢夫人,是贾赦的继室。从前贾赦有过一位夫人,但后来过世了,才又娶的邢夫人。现在江菱提到先夫人,便让贾琏想起了往昔的许多事儿,连声音都不像刚刚那样吊儿郎当:“你这小子倒是念旧的。既然是先大夫人屋里伺候着的,那,那爷便听你的,好歹是大太太跟前的小厮,总归不会有坏心思。”

江菱又笑了笑,指尖在托盘上轻轻一叩,梦境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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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琏醒了过来。

刚刚的那场梦境,实在是无比深刻,让他想忘都忘不掉。

那小厮说什么来着?……二房的那位太太,还有宫里的那位贵妃,曾经把族里的一位王太医,塞到了太医院里,而且就是这两三个月的事儿。如果这事是真的,那简直是大夫人的在天之灵在帮着自己。

贾琏当机立断,起身去找贾赦,将事情跟他略提了提。

贾赦常年是不管事的,除非事情找到自己头上。即便贾琏是他儿子也一样。

贾琏得到他老子的首肯之后,立刻出门去找自己的狐朋狗友,不,是京城里的哥们儿,请他们悄悄到太医院查一查,里面是否进过一位王太医,时间在三个月之前。狐朋狗友们的门路广,很快便给贾琏带回了肯定的答复。

紧接着,贾琏便将事情捅到了太医正跟前。

这些事情都是悄无声息地进行的,贾琏不会用自己的名字去弹劾贾贵妃,这未免太伤了和气。等完事儿之后,贾琏便回到府里,又派了一个小厮去王夫人屋里,听听王夫人都在说些什么。

等到晚间,小厮才回来复述道:“二太太总共说了两件事儿。”

贾琏好奇道:“是哪两件?”

小厮道:“第一件,是‘长春宫里严严实实的,本来打算换两个宫女进去,现在看来也没处落手’,第二件,是‘宫里到底出了什么事儿,元春直到现在还不回话,你们再去问问。'”

贾琏暗笑。贾元春当然不会回话,她现在正在自顾不暇呢。

第三天中午,贾琏便听到了两个令人震惊的消息。

第一个自然是那位王太医,前天刚刚被呈报上去,今天就被革职查办了,速度快得惊人。

第二个则是贾政,不知在朝中犯了什么事儿,被张英张大人接连敲打了两回,连贾政的上官都被弹劾了。回府之后,贾政将一股子怨气都发在了王夫人的身上,差点儿又要闹起来。

但平时,贾政对王夫人还是蛮尊敬的,虽然不大喜欢,却不至于撒火。

再一细问之下才知道,原来是三天之前,王夫人进宫看望贾元春,但不知怎么的,到长春宫里坐了一会儿,还在长春宫里胡言乱语。当时皇上刚好路过长春宫,于是站在长春宫外,将那些“‘不能独木难支’,‘要联手’,‘同朝为官’”之类的话,听的一清二楚。

当今皇帝最为痛恨的,便是结党营私。

王夫人虽然被虢夺了诰命,现在还是个白身,但贾政和贾宝玉都是朝中的官员,贾宝玉还刚刚继承了爵位(虽然差事办砸了),身为官家的太太,却在宫里说出这等结党营私的话来,自然是龙颜大怒,降旨追查此事。连宫里的那位贵妃,都因此事受到牵连,直接被禁足了。

至于那位王太医,显然正是因为撞在枪口上,事情才处理得如此之快。

据说王太医临走的时候,还给王夫人留了一封信。王夫人看过之后,将屋里的花瓶瓷瓶杯盏全都给砸了。好在最近一段时间,荣国府入不敷出,屋里用的都是粗瓷,倒是没摔坏多少银子。

至于贾宝玉的那一场祸事,王夫人自然是打落牙齿往肚里吞,自个儿掏出私房的银子,咬牙替贾宝玉补足窟窿,还去求了好几个高官的夫人,才没让吏部给贾宝玉记上一笔。

贾琏知道事情始末之后,心中甚慰,摩拳擦掌地,预备再来上几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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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菱万万没有想到,王夫人来长春宫的那一日,康熙居然会站在长春宫的外面。

确实,康熙平时虽然政务繁忙,但隔三差五地,会来长春宫里看江菱一眼。他过来的时候,往往都是直接进宫,不加通报,也不带随扈,顶多只有一个梁大总管跟着。那天不知为何,康熙来的时间比往日要早,王夫人说出那些话的时候,康熙刚好走进长春宫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