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西山一窟鬼各放一个,组起来是‘恭祝郭二姑娘多福多寿’十个大字。十字颜色各不相同,高悬半空,良久方散。*”

容雪淮坐在温折床头,膝上摊开一本他自己从记忆里默出的书,念到此处他突然顿了顿:“书里这段……唔,温折,你看没看过烟火?”

温折双眼亮晶晶的,带着些向往的憧憬:“没见过,但书里这样写,料想是很美的吧。”

容雪淮奇道:“听梅阁年关时也不放焰火?”片刻后他自己反应过来:“是了,修仙门派不过凡间那些节——温折,你想看烟火吗?若是你想,我便可放给你看。”

此时已是夜色密布,星罗齐天,的确正是放烟火的好时候。温折迟疑道:“可以吗?”

容雪淮笑了笑:“放心,不会麻烦我。你穿好衣服,我带你去摘星楼顶。”

他一边说着一边避了出去,温折从被窝中钻出来,很快就穿好外衣,兴冲冲的推开自己房门,双眼紧巴巴的盯着在门外等待的容雪淮:“花君。”

“好利落。”容雪淮笑着逗了温折一句,随即道:“来,握住我的手。怕晕就闭上眼睛。”

温折握住菡萏花君的手,面前就是自己倾慕之人的面孔,他不舍得闭上眼睛,于是天地景色和浓重的夜色就在他眼前翻搅成了一个漩涡,等下一刻,自己已经站在了摘星楼顶,依然牵着花君的手。

摘星楼顶有专门设下桌椅,供人夜晚赏月之用。容雪淮领温折在藤椅上坐下,想了想,又取出了两个杯子并一壶果酒。

他并没有立刻放烟花给温折看。那果酒被他倒了一杯推给温折:“这酒不烈,还甜丝丝的,你可以多喝一点。我猜你应该酒量不错,不过还是不要贪杯。”

温折奇道:“我是有一些酒量,花君怎么知道?”

容雪淮微微一笑:“我在听梅宴的时候,曾经给过你一杯酒要你暖身。那酒纯度可不算低,你饮了一杯还没有醉意,自然是有几分酒量的。”

说完这句话,容雪淮停顿片刻,复道:“我当时不知道你的年纪,才把那酒贸然给你。你现在喝些酒是可以的,不过先不要沾那些烈酒。酩酊大醉看着潇洒,其实并不算什么好事。”

似乎是想起了自己酒醉后的头痛回忆,菡萏花君伸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发觉温折一直窥觑这自己的神情,他登时笑道:“你这么听话,当然不会随便喝醉。果酒度数低,我不限着你,你自己用吧。”

温折又仔细的看了看他,没有发觉什么异样才转过头去倒酒。容雪淮微笑着看温折把一杯果酒推到自己的手边,玉盏中淡紫的酒液轻微的摇晃,波动着杯中的一轮月亮。

他上次狂饮时,好像也是这样一个满月的夜晚。

容雪淮仰着头静静看着天空,只觉得依稀还是当年的星夜。

但相伴的人和内心的感情,毕竟不是当初那样了。

温折在一旁吃点心,容雪淮眼角扫过,也没有太在意。他心中微微惆怅,如此月色,他曾经多少次和后来把自己推入地狱的人共享过。

要是时光能一直停留在过去,就能留住当年真挚的美好吧。

他在来此世还不久、这具身体的年纪还小时,常会念着上辈子的旧事。那时他最爱在夜晚一个人赏月观星,看看那和上辈子相同,仿佛亘古不变的月亮。几岁孩子的身体受不得凉,每每就劳师兄抱他上来,再裹一层厚厚外衣……后来有次不经意睡熟了,亦被轻轻抱着回房。

但这些记忆终究都过去了。好的和不好的,愉快的和残酷的,都过去了。

但如果回想起更久远之前,想到上一世的事情……

那是他此生再无法触及的世界,距离也许比他和这片星空更遥远。

“花君?”温折试探性的叫了一声。

容雪淮回过神来,勉强压下心底物是人非的苍凉之感,缓声道:“别急,我不逗你,这就放烟花给你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