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恒毅发落完霍家父子, 深夜还没成眠, 枯坐在御书房内, 手掌放在大腿上,背脊挺直, 仿如老僧入定。

李顺在一旁恭顺地站着, 待亥时钟声响起, 李顺跪地提醒道:“陛下, 夜深了,还请陛下早点休息,不然庄大人看到, 就前功尽弃了。”

宣恒毅苦笑,说道:“子竹今日受辱,不是朕不够看重他,而是其他人还当朕人微言轻, 处事昏庸啊。”

李顺低头道:“陛下一国之君——”

宣恒毅抬起手, 李顺闭上了嘴巴。

又过了良久,宣恒毅问道:“今日跟在母后身边的妃嫔, 都有谁?”

李顺一一作答。

宣恒毅又问道:“一个都没劝?”

李顺垂首道:“据夏枝所说, 没有。太后娘娘吩咐后就离座回宫, 娘娘们尾随相伴。”

“母后可真是后宫之主啊!”宣恒毅笑了,终于提起御笔, 连写三道圣旨。李顺在旁研墨, 看到圣旨上的内容, 暗暗心惊。

罢了, 宣恒毅又召在御书房内屈膝了两个时辰的宫人李旺上前。屈膝了两个时辰,李旺的腿都直不起来,不敢按摩膝盖,一路用手帮扶、膝行而来,然后恭敬地在宣恒毅座前伏低。

看着李旺这站都站不起来的样子,宣恒毅无法想象庄子竹的双腿如何,感同身受,又仿佛有一口气憋在心口,挥之不去。宣恒毅吸了口气,吩咐下去:“你是乾清宫掌印,管不到母后那边,是朕还没立起来。明日把你平调到长乐宫,人手调动不必过问太后,懂?”

李旺恭敬道:“奴才明白。”

宣恒毅合上了眼睛,音调冷淡:“母后身边的宫人,没有尽到劝阻太后干预前朝的职责,本该全处置了。念着他们侍奉母后多年,西宫洒扫,君山祖庙,怀安皇陵,你看着办罢。”

李旺应下。

第二天一早,太后尚未醒来,李旺带领宫人一路疾行,一一宣旨过去。后宫之中,一片愁云惨淡。

陈妃才梳妆打扮完毕,接了旨,整个人都呆住了,示意身边的宫人塞了个福囊过去,李旺不接,退后一步,不卑不亢道:“陛下有旨,还请选侍莫要拖延,马上搬出主殿,到华清宫入住。”

陈妃,不对,现在是陈选侍了。陈选侍上前几步,问道:“皇上是不是弄错了?我侍奉皇上多年,怎么可能降级又禁足?太后娘娘知道吗?”

李旺冷淡道:“还有一刻钟时间,请陈选侍立即移步出殿。还是选侍想让奴才抬你过去?”

……

除了陈妃罪加一等,被贬为选侍,古嫔、洪贵人等九位昨天陪伴太后宫宴的,也以没有劝导太后责罚朝廷重臣为由,一律贬为才人,移居于华清宫,禁足半年。

不消半个时辰,九位穿戴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才人选侍们在华清宫聚在一起,昨日在高高在上的陈妃,今日成了选侍,地位比洪才人还要低。选侍只允许带一位宫人服侍,陈选侍躲在房里没出去,撕烂了好几块手帕,不想看到其他被贬才人有可能会奚落于他的嘴脸。

陈选侍的宫人劝道:“主子别撕了,我们被禁足又出不去,撕烂了就半年没有新的了。”

陈选侍瞪了他一眼,把撕烂的手帕扔在他脸上,没好气地说道:“什么半年出不去!姑母肯定会救我出去的。”

洪才人也呆在房间里,只是对着镜子,一件一件把头上的珠钗取下来,脱下华美的衣裳,散了头发。他半瘫在床,让贴身宫人从箱子底下取出一本私自带回来的话本。

宫人看了看紧闭的房门,劝道:“主子,你虽然一时被贬,可也不能自暴自弃啊。”

洪才人笑道:“还不明白么?皇上向来不喜踏足后宫,后宫中人全按太后喜好纳进来的,我也是,进宫一年,皇上可曾召寝?何曾看过我一眼?今日居然连太后娘娘的侄子陈妃,也都被贬成选侍,后宫要变天了啊,我这种犯过错的,还能有机会上进嘛?”

宫人犹豫道:“禁足半年……那,后年春天宫宴可以出去?”

洪才人笑了笑,摇了一下手上的话本子,沉迷小说不再说话。

……

太后这天起床,照例坐在他的长乐宫主殿内,看众妃嫔进殿请安。今日早上,却发现连同他的侄子陈妃在内,九人都不见了。太后打发身边伺候的宫人去各宫询问,岂料长乐宫竟然被团团围住,太后身边的人根本出不去。

太后皱眉道:“岂有此理?谁敢拦在哀家宫门口,这是反了不成?毅儿什么时候来?”

说到这里,太后忽然愣住,满脸都是不可置信的表情。众位低位贵人才人都不知道发生何事,面面相觑,不敢在太后发怒的时候说话。